穆旭东斜了老家伙一记白眼,前厅一块炭火都没有,冰窖似的,还不如这里晒着太阳暖和呢。
“没事的周叔,今儿难得好太阳,在这里晒一晒也挺好的。”秦栩笑道。
“秦姑娘真是体贴聪慧,实在是我们这府里……哎!您且坐着,老奴去拿些茶点。”老周说着,又躬身行礼,然后急匆匆的退下。
秦栩问穆旭东:“这么大的府邸,就只有你们四个人住?”
“还有大黄。”穆旭东摸了摸趴在脚边的大狗子。
“……”秦栩有点不想理他。
“原本我家里的人多半都是曾经追随父亲战死沙场的战将家人,这些人或如耗子一般没了父母养育,或失去子女赡养老无所依。但父亲出事后,有半数都受了牵连。剩下那些没受牵连的都被周叔遣送出京了。”
穆旭东似乎终于找到了倾斜口,把这两年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如今我也没能力养那么多人,老周是无处可去的,留在这里也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原本耗子要去黎东给徐唐将军守墓的,可他太小了,人又皮实,我怕二姐管教不了他,就把他留下了。”
“你二姐……”秦栩听说穆鸾歌原本是嫁给了崔鹤明的,但因穆虎臣兵败,崔鹤明为了划清跟穆家的界限,跟穆鸾歌和离,连两岁多的孩子都舍弃了。
穆鸾歌带着儿子在穆虎臣等十几个战将的墓地附近结庐而居,说是为父母守孝,实际上是无处可去,过的是弃妇的日子。
穆旭东苦笑道:“她不肯回京,坚持要守在父母身边。父亲几个旧部的遗孀留在她身边结伴,还有几个没了爹娘的孩子也养在她身边。”
“这是什么世道啊!”秦栩既生气又无奈,感慨道:“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
穆旭东笑着劝道:“你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穆家头上叛贼的帽子还没摘呢。在世人的眼里,我们这些人能够苟延残喘活在人世,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说话间,周管家带着徐灏和申淮过来,他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后面俩人抬着一个炭炉。
“这大冷的天儿,咱们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秦姑娘,就吃个汤锅暖暖身子吧。羊肉是我昨儿刚宰的小羊切的片儿,这豆芽青菜都是我自己养的,别的没有,就是新鲜。”周管家一边说,一边把食盒里的菜蔬一样一样的端上来。
秦栩看装菜的餐具都是粗瓷,因问:“侯府好歹也曾是富贵人家,怎么连件像样的瓷器都没有吗?”
周管家笑道:“秦姑娘不知。我们老侯爷出事后,禁军三次来家中查抄,但凡像样的东西,不是查封了,就是砸烂了。之前御赐的瓷器我们也有许多,如今却连一块瓷片都没有了。”
“他们竟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秦栩错愕地看向穆旭东。
“不过都是身外之物罢了,上了战场,奔袭追敌的时候,能有把火烤芋头吃就是美味了。粗瓷洗干净了,一样装美味饭菜。”穆旭东指着那两大盘羊肉,“这羊是周叔自己养的,小羊羔却是西漠送来的,肉质比外面买的鲜嫩许多。”
秦栩忽然想到一事,又问:“既然如此,当初你赔我那两万贯钱是如何凑起来的?”
“额……”穆旭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管家心里高兴,嘴巴越发利索:“嗐!我们王爷好面子死活不肯要宸王殿下的钱,就把家里一些粗笨家什儿都抵给了当铺,凑了一万贯,又从钱庄借了一万,凑齐了给秦姑娘送去的嘛。”
“……”秦栩心虚地抿了抿唇角,忽然感觉自己特别不是人。
“啧!胡说什么呢!再胡说,晚上把你养的鸡都宰了炖汤!”
“小主子饶命!这可不行!春天到了,我养的那几只老母鸡马上就下蛋了!可不能这个时候宰了吃肉!”周管家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说:“昨儿就得了七个鸡蛋,我去给秦姑娘加个菜。”
穆旭东把烫好的酒给秦栩倒了一杯,说:“喝杯热酒暖暖吧。”
秦栩端起酒杯叹道:“之前很多事情我不了解,那两万贯……对不住。”
穆旭东忙说:“你别听老周胡说。原本就是我伤了你,赔礼谢罪都是应该的。”
“那两万贯钱我已经用光了,现在也没办法还你。”秦栩说着,仰头把酒喝干。
穆旭东也喝了酒,笑道:“我敲锣打鼓送去的,你还回来我也不能收啊。”
秦栩笑了笑不再多说,拿起筷子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