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栩站在船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微笑抬手:“翟把头,起来吧。我今日过来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瞧瞧码头的热闹,顺便见见你。”
“谢主子。”翟青起身后引着秦栩往船舱里走,“这里是属下日常处理码头琐事的地方,有些脏乱,还请主子多包涵。”
“无妨。”秦栩随着翟青进了船舱。
船舱空间并不算小,迎面一张足有六尺的桌案上摆放得满满当当。桌案的一头摆着简单的茶器,再往里是笔墨,然后是一摞一摞的账册。
摆放茶具的半边桌案放着两把圆凳,里面主位上是一把高背木椅。由此可断定这里便是翟青见客商的地方。
极有眼色的江小五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干净的坐垫放在主位的椅子上,翟青躬身道:“主子,您请坐。”
秦栩也不客气,便在椅子上落座,又笑着对弄墨说:“把咱们的茶拿出来,请翟把头尝尝。”
弄墨应了一声,把手腕上的包袱放在桌上打开,拿出一盒茶叶,并一套青瓷茶器。
“主子见谅,我们这些粗人日常煮茶就是取江水用细纱布滤过,这样的水自然不能入主子的口……”
“这有什么?同样是人,你能喝的我便也能喝。”秦栩笑着指了指圆凳,“翟把头不必这样拘束,坐下说话吧。”
“谢主子。”翟青躬身谢过,坐在下首。
江小五出去把小炉子搬了进来,上面一只铁壶冒着热气。弄墨用铁壶里的沸水烫过茶器后,开始烹茶。
翟青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桌案的另一头,拿出两本比较新的账册双手递给秦栩:“主子,这是去年六月以后到年底的账册,我前天刚整理完,还没来得及送过去。”
“嗯,这个不急。”秦栩接了账册随手放在一边,“你坐,我闲聊几句。”
“是。”翟青又重新落座。
秦栩温声说:“我记得,你曾经是乐渊港的掌事,因乐渊港被乐山的土匪占了,你不愿跟土匪同流合污,只好跑来宫津港投奔宋娘子,对吧?”
“主子说的不错。栎山的匪首勾朔残暴嗜血,他杀了我母亲和妹妹,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为他效命。”翟青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仇恨。
但秦栩知道,这种不轻易表露的才是刻入骨血的深仇大恨,真正的不共戴天。
“主子没去过黎东,不知道黎东兵败之后,栎山脚下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人饿起来真的什么都吃,麦糠秕谷都是抢不到的,树皮野菜也都挖没了,人饿死了被野狗啃食,活着的人又猎杀野狗……”
秦栩等翟青说不下去了,方岔开话题:“翟把头,你跟雍乐郡现如今的太守可相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雍乐郡太守管聿,是一个蝇营狗苟之辈。之前穆老侯爷镇守黎东的时候,他还算是个合格的地方官,但黎东兵败之后,地方守备军被打的七零八落,盗匪响马横行,管聿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守之位便跟勾朔沆瀣一气,鱼肉百姓。简直该死……”
秦栩听了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乐渊港的重建一直不顺利,宋娘子到底是外乡人,有些事情做起来事倍功半。”
“主子说的甚是。他们官匪勾结,把雍乐郡弄成了他们自己的小朝廷,对外人来说,可谓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很是难搞。不过,属下还有几个朋友在那里谋生,主子若是需要,属下必定效犬马之劳。”
“过阵子吧。”秦栩心里是很想把翟青派去乐渊港,但翟青走了,宫津港就没有人管了。
她虽然人在元都城,但也不好亲自管这码头上的琐事,云雎如今跟在元祚身边,益云堂基本由云非渡看着……实在是缺人手啊!
正在沉思之际,忽然外面传来江小五的高声招呼:“哎呦,这不是王老板嘛!您今儿来,是已经确定了去崇州的日子吗?”
翟青一愣,忙低声说:“主子,是李遂来了。”
秦栩也颇为意外,起身问:“你这里有什么地方能躲一躲么?”
“属下去把他拦在外面,主子可从后面出去,岸上的悦来客栈是咱们的产业,主子可先去那里用点饭菜,属下把他打发了就来。”翟青说完,便朝着秦栩拱了拱手,快步出了船舱。
“翟把头好啊,瞧着样子是今儿有贵客?”李遂看见翟青,便笑着抱拳打招呼。
“王老板说笑了,我们这种地方来往的都是三教九流之辈,哪有什么贵客?若说贵客,便是您了!”翟青客客气气地拱手还礼。
李遂忙笑着摆摆手:“嗐!我一个贩夫走卒,不过东奔西走讨口饭吃的贱民而已。这元都城里遍地都是权贵,咱们这样的人可不敢当这个称呼。”
“说的是,说的是。”翟青笑着打了个哈哈,又问:“王老板今儿来是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