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处决

登陆格利泽2 银月光华 1264 字 8个月前

地下无法靠体感分辨时间,虽然在这颗星球上即使地表也一样依赖计时器,可人类自身毕竟有作息规律,现在的唐慕白根本不清楚自己被关押了几日,名义上是限制居住,可狭窄的卧室并不比从前的牢房条件好,灰暗的水泥壁还渗入了地下水,微弱的日光灯照明比之红日还要差。

就在这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唐慕白要来纸笔,尽可能地记录下自己的过往经历和心得,他坚信这一切一定能留给后人,即使哪一天他经历了可怕的处决,仍然会有人给他正名。他不是一个怕死的领袖,他不是一个贪恋权力的领袖,更不是懦弱无能只知道对老船长唯命是从的领袖。东迁之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在一件事情上他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人性。

迟迟不来的审判让唐慕白充满希望,虽然在潮湿阴冷的地下室里度日如年,但他相信民众最终会知道他是正确的,他还在自述书里为自己辩白,然而当大门打开那一刻,面对荷枪实弹的士兵,面对绝对不是欢迎的目光,他才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就是自己的声音外面根本无法听到。

多年来向老船长学习,甚至连他的行为都有意识地模仿,可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老船长。老船长有着无可撼动的权威,神一样的存在,自己对老船长的模仿就像小猫学习狮子一样可笑。这一刻,厚厚的自述书上的文字突然变得可笑,他不禁笑出声来……

“这样不行,必须接受审判才能定他的罪。”刘有家拦住正带领行刑队赶往刑场的黄星津。

黄星津对这位前辈不以为然,他冷冷地道:“你觉得我们还有时间搞那些形式吗?”

“那不是形式,是法律,是生存的基础,我们不能无法无天地肆意妄为,今天你可以这样对他,明天别人也可以这样对你!”

黄星津听也不听,野蛮地撞开拦在前面的刘有家,他很年轻,十九岁的他是登陆后出生的第一批孩童。现在“郑和”号遗民隐隐地分成的星派和飞船派,飞船派是指那些在飞船上出生后登陆的人。当初登陆时他们也只是小孩子,现在却担任着各个岗位的要职,而地星派平均年龄还不到十四岁,地星的环境迫使他们加速成长,尤其是第一军远赴中部群岛后,平均年龄段进一步下降,但年龄小不代表他们没有力量。这些半大孩子无所顾忌,视飞船派为守旧、胆小、落后,东迁后迅速提携的一批地星派年轻人逐渐走上舞台,黄星津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现在他身边围着的全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

当孩子有了武器,他们会毫无畏惧,即使是曾经高高在上的部长、主席也一样。

“你不能!你听我说……”

刘有家试图从社会、法律到治理好好讲给这个年轻人听,但是他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够了!我只知道委员会是保护民众的,什么也不做放任民众被杀,他唐慕白要为此付出同样的代价,否则怎么对得起东迁的二万民众?”

“这些事是可以解释的,可以通过法律手段的……”

刘有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黄星津身后已经举起四支枪,黑洞洞的枪口毫不掩饰其中的杀伤力,尽管那只是古老的、几百年前的地球人就能轻易造出来的传统枪支,可武器从来没有古老之说,再古老的武器也能杀人……

刘有家吞咽着口水,他害怕了,他开始有不祥的预感,自己将成为下一个唐慕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颓然地靠在潮湿的墙壁上,质量并不好的水泥墙壁被他挫掉了一层渣。唐慕白被捕以来,抓捕、枪决、服刑的犯人超过三千人,大多数是飞船派的人,少数也是他们的子弟,这些人大部分都没经过审判,便由这些少年任意地冠以各种罪名。

撮着手上的水泥渣,刘有家感觉到这座曾经让所有人感到安全的地堡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场,外部的威胁还在的情况下,内部却开始了仇视与对立,恐怕不用等敌人来攻了,自己就会先垮掉。

唐慕白手无缚鸡之力,却仍然被戴上了沉重的锁链。阴暗潮湿的居住环境加上恶劣的伙食让他每走一步都力不从心,蹒跚地下了楼梯,在通往电梯的路上,他看到集会所的大钟。这块能容纳五百人同时聚会的集会所相当于以前的中心广场,很多政令都是通过这里传递给民众的,那个大钟还是从中心广场上拆卸并搬迁到这里的。

看清了日历上的字,他记住了这个日子——格利泽581g时间,186日37/37时段11时。

经过不懈的努力,1号地堡扩建至地下11层,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工业区,从这里延伸出的管道通往地堡的每一个角落,供热、供水和提供火力发电均在这一层完成。1号发电机的火炉刚刚点燃试运行,尽管还有很多问题,但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儿童般,东迁的人们努力适应着这种地堡的生活。

山海峡谷本就是因为早期发现了煤矿、铁矿和多种矿产资源而兴建的资源区,现在只不过把那些地上设施转移到地下,虽然食物短缺,但其它资源尚能做到自给自足。

唐慕白不禁想起自己执政时期签署过的关于开发山海峡谷的议案,是他和地星执委会把目光放在东部,没想到自己却在不经审判的情况下死在这里。

面对面色冷峻的士兵,唐慕白的内心一片凄凉,按照地球历统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些曾经在路上哭鼻子的孩子已经不折不扣地成了杀人机器,仅仅因为开过枪,仅仅因为见过血,他们的气质已经不一样了。

被强迫靠在冰凉的水泥墙上,唐慕白鼓起勇气,大声对着士兵们宣讲。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破坏的法纪是无数先哲总结出来的最有效的治理方式,混乱并不能让你们强大,破坏不能对抗敌人!你们知道这样射杀一位前领导人将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吗?你们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唯有这样你们才不能被独裁者利用,才不会走向自我毁灭……”

“砰!”

一朵血花在唐慕白的胸前炸开,最终他还不肯相信,那些曾经的好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熊熊的火炉闸门洞开,热浪冲得人的脑门有些发昏,离得稍近一点儿发丝便被热焦了。四名年轻的士兵抬着一具满是枪眼的尸体,快步地冲向火炉,借着惯性把尸体扔进炙热的火中,火势大到连声响都没听到。厚厚的钢制炉门关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黄星津冷笑着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厚厚稿件,随手翻了几页,笑了。

打火机燃起微弱的火光,比起刚才打开的火炉,这火光微弱得多,但当那些稿件烧着后,飞散的纸灰仍然顺着热气弥散着,火光里映出了黄星津得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