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正是这样的蠢问题,才更能激发对话的可能。大多数人其实只是嘴上排斥与蠢货对话,但如果那个蠢货只是刚刚比他蠢上那么一点,那么好为人师的心态就会占据上风。
“其实,我也不确定大师姐给我的金叶中,承载的这个寓言,有几分是她对秦牧舟的感慨,有几分是对我的预警。但我承认她说的没错,乱世之中,立场选定就不要改,便是真的要改也切忌迟疑。所以我刚虽然请了病假,还赶走了领导,但并不是说要就此叛变仙盟,更不可能随你一道,投入荒原。”
也就是,为什么?
白澄有什么理由特意招揽自己?真的是因为自己和她有什么特殊的缘分?一个在定灵殿躺到新仙历1202年才堪堪苏醒的小家伙,和一个被镇压在幽壤孽土数百年的前朝战犯,能有什么缘分?
而且,即便是真的有心招揽,也完全可以在复仇大计完成后,白澄当时的表态未免有些心急,仿佛对她来说,劝降王洛的优先级,比复仇还要高。
这当然是有些过于鲁莽而主观的判断,但如果这个判断为真,也就意味着……
“师姐,你是有上级的,对吗?新天庭所立的仙律,强调上下分明的严格统治,为上者的意志甚至可以轻易洗刷掉下位者的个人理性。我自从以荒毒入丹,便也深谙化荒之道,所以这个道理在梦中听过一遍讲解后,就已经了然,无论你承认与否,我都会这么确信。然后,你在茸城西向的路上突然设下阻碍,也是受了上级的命令,对吗?”
白澄默然不语,方才露出的些许破绽,也被她完美的隐藏起来。
王洛说道:“我当你是默认了,因为如果只是为了复仇,你没必要在仙盟正式启动拓荒,前线最为警觉,云集精锐最多的时候正面出手,你就算对自己的天赋神通有再多自信,也会理性的选择胜率更高的手段。复仇是为了让敌人付出血的代价,而不是发泄一时的情绪。”
这番话,其实又是一次强行参入主观臆断的卖蠢之论,果不其然没有引起白澄的反应。
但这却只是王洛的一个小小铺垫。
就在白澄风平浪静之时,王洛补充了下面一句话。
“所以你以一己之力阻拦茸城西进,其实是被荒原深处的那些老东西当成了消耗品,就像当年那样。”
这番话,终于命中了白澄的痛楚,让她的人像在顷刻间呈现出剧烈的挣扎。
挣扎的力度甚至超乎王洛的预期,白澄的整个人形轮廓都在猛烈的晃动中变得模糊不清,一直到她脸上浮现出非常不自然的血色,仿佛吐血,才终于稳定下来。
“王洛,你在我这里是得不到任何东西的。”白澄用平稳如初的语气如此宣称,而这与她脸上那清晰可见的虚弱,无疑是自相矛盾。
王洛笑了笑:“好,那咱们来谈下一个话题吧。结合大师姐的金叶内容,以及你之前所说,我想有几件事是可以确认的。师父宋一镜已经死了,被他的亲弟弟宋一鸣所杀,两人同归于尽……而师父本身承载了三大世家所立的新仙律,他的陨落意味着新仙律的陨落。但显然事情并没能那么简单结束。如今是新仙历1205年,九州依然是近半被荒毒盘踞,你也依然受困于仙律束缚,所以,后面接过仙律的人是谁?是你我的熟人吗?”
下一刻,白澄身上再次出现强烈的动摇,维持轮廓的线条甚至出现了直接的崩离,而七窍之中也赫然流出了血!
于是王洛了然:“原来真是熟人,那么具体是谁,灵山人,和灵山关系密切的名门大派之人?和太清门有关系吗?”
王洛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问到最后。
因为他发现,虽然通过白澄的反应来逆推真伪,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却不是个可持续的办法。在几次动摇之后,白澄在他意识世界里的存在感,变得稀薄了一半!
而白澄本就是王洛从关铁军那绝命一剑中抢救下来的一缕残魂,全亏她真有仙人修为,又经历过幽壤孽土数百年的折磨,对死亡有着异乎寻常的抗性,这才能侥幸存活下来。换做其他任何人,魂魄残缺至此,别说维系思考交流的能力,怕是找最好的医生过来都补不出全尸的轮廓。
所以,这个状态的白澄,也着实禁不起半点消耗了。
王洛有些遗憾地住了嘴,道了歉:“我有些心急了,倒不是在故意为难你。”
却听白澄冷笑一声:“就凭你,还没有资格为难我。”
“是是是,毕竟……唔?”话说到一半,王洛忽然醒悟。
白澄并不是真的在嘲讽他,而是在暗示一件事,刚刚那剧烈的动摇,并非王洛触发了机关,而是白澄在触发机关!
在不违背仙律约束的情况下,她在竭力向王洛透露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