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去,思子宫已经倾颓,归来望思台只剩下一座大土台。
戾太子冢正好位于长安和洛阳之间的“两京走廊”上,来往的文人墨客都喜欢到此凭吊,并作诗借古咏今,周围残存的建筑墙壁上多有题诗。
宝珠把其中最著名的白居易著作:《思子台有感二首》念诵师兄弟两个听,又给他们讲解了诗句中曾家机上闻投杼、尹氏园中见掇蜂的典故。
韦训认认真真地听完,评价道:“听他的意思,奸臣江充的作用有限,还是汉武帝自己轻信谣言导致骨肉离间。”
听了这话,宝珠只觉得被一柄锋利匕首捅进胸口,一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这当然不是韦训的过错。他虽然没有读过书,却极聪明,又好学,她日常说些文章词句从来是一点就透,触类旁通。假如能托生在官宦名流之家,不知该有多么出类拔萃,文采出众。
仅就点评《思子台有感》这两首诗上,他马上就抓住了诗人最精要的观点。
无论奸人怎么进谗言,最终决定偏听偏信、冤枉骨肉的还是天子本人。宝珠如何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只是自己从小深受父亲宠爱,父女之情难以割舍,才从来不敢深想其中关键,今日让韦训无心之言点破,简直痛到呼吸困难。
韦训立刻察觉到她气息紊乱,回头望着她,疑惑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宝珠不想承认自己被一句话触动了心思,强笑着说:“想是刚才嘴馋贪杯,多喝了点桂花澧,风一吹有点头晕。”
韦训仔细观察,见她神情恍惚,气色苍白,不像是喝多了,疑心老杨把病气过给了她,登时没了游览的兴致,赶紧叫她从驴背上下来,坐在路边休息,十三郎急忙取下水囊,托在手里让她喝一些顺气。
师兄弟两个担心地要把她脸上身上瞪出几个洞了,倒是宝珠自己过了一会儿想明白了,反正当年和亲的事早已经过去,李承元被熊把整张脸皮都撕了下来,如今即盲且哑,想必比死了还要难过许多倍。
而韶王还远没到卫太子刘据那样被逼自尽的地步,等她到了幽州,兄妹联手,也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想通之后,心境自然稳定下来。宝珠深深吸了口气,将雨后清新的空气充满肺腑之中,远远望见天上飞过一行大雁,有意以射赌运,测一测未来气运。
她立刻从弓韬中取出角弓,上弦张弓,将胸中所有不快之事都投注到箭尖上,沉肩运力,将整张弓都拉满了,形如圆月一般,双臂没有半分颤抖。
等到猎物进入射程,微移瞄准,只听嗡得弓弦颤动,那支箭追风逐月般向着雁群激射出去,一只雁应声而落,正坠落在归来望思台上。
这一箭气势如虹,又稳又狠,射程也极长,绝非是生病的人能展示的,韦训师兄弟放心下来,心服口服大声称赞。
宝珠喜形于色,笑着对韦训说:“快快跑去帮我取来,小心别弄折了翅膀,我虽然落魄了,参加人家婚礼不能两手空空,送一只雁给新婚夫妇,意蕴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