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境依附于生命存在。
没有生命,就没有灵魂,也没有思想与梦,亦没有信念与执着,更没有妄念与怨憎……无论好坏,无论善恶,终究要存在于世,才有接下来的一切。
如若物质世界支离破碎,所有生命都灭亡,即便虚境能苟延残喘,也终将随风消逝,就像是人死后尸骸仍然能存在漫长时光,但终有一日,血肉会腐朽成泥,骨骼也将破碎成灰。
但……
这真的就是虚境的本质吗?
如若说,常人认知中的虚境,是物质世界的倒影……那么,为什么会有虚境这样的倒影存在?
而且,倒影就必然有载体。
假如说,物质世界是照镜子的人,虚境是镜中的幻影……
那么,映射出这影子的镜面本身,其本质又究竟是何物?
“那就是无尽深邃的虚境之基,前纪元文明将其称呼为‘深渊’与‘虚海’。”
亚德伯特在实验室的桌上取来一张纸,用黑色的钢笔为伊恩绘制示意图,他细细讲解道:“我们人类能感知到的虚境,本质上只是这片无边无际大海上泛起的一个泡沫,是这无限深邃的深渊中亮起的一点火光。”
“但是这大海本身,却虚无无比,没有任何意义,故而被称之为虚海。”
“怎么说……”他想了想,一时半会却想不到其他更加适宜的形容词,而伊恩这时却开口:“就像是宇宙中的星球那样——星球固然渺小,只是无垠深空中的一点灰尘颗粒,但空无一物的宇宙空间却是真正的虚空,除却承载这灰尘外,并存在外,再无半点意义。”
“是的!”
听见伊恩形容,亚德伯特高兴地在纸上写下‘虚空’和‘虚海’这两个词:“我就说前纪元文明的词汇肯定有其涵义——总的来说,虚境即便破碎,但还有虚海存在,只是虚海中一般不会有什么生命,除非能在无尽虚海的彼端找到另一个虚境。”
“但,就像是泰拉上有些强大的魔兽和升华者,即便泰拉破碎,仍然可以进入虚空中翱翔那样,虚境中也有一些强大的存在,可以在虚海中遨游。”
“血魔,就是这样的虚境生物。”
“可惜的是,除却泰拉衍生出的虚境外,目前并没有任何其他大虚境存在……原本我以为,泰拉就是唯一的生命世界,虚境也是唯一的。”
说到这里,亚德伯特有些可惜:“但现在看来,或许是囚星天狱挡住了我们前往虚空彼端,其他星辰的道路,也隔断了虚境与其他虚境之间的链接,将虚海也彻底封锁。”
伊恩也叹了口气。
被囚星天狱封锁的世界,就连虚境和亚空间都被锁住,虚境的确是虚海上的泡沫,但如今这泡沫就已是深邃大海上的全部。
“总之。”
亚德伯特没有伊恩这么感慨,他毕竟还是不太能完全体会囚星天狱的恐怖,故而将话题转移过来:“死河武装的原型‘虚海血魔’,就是一种极其强大的恶魔……它是虚境中最恐怖的魔物之一,仅次于延疆深处的‘黄昏真魔’以及静谧海最底层的‘噤默真魔’。”
“它诞生于‘卡琳之花事件’之后,源自于那时幸存者对卡琳之花的畏惧和憎恨,所以具备一部分卡琳之花的特性……它能悄无声地腐蚀人的灵魂,并将其吞没,化作自己的一个化身,而这个化身还会不断扩散污染,将一整个小城的人都魔化,变成自己的傀儡。”
“杀死血魔物质世界的化身毫无意义,它会凭借被吞噬者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重生,只有前往虚境最深处的亚空间迷宫‘血海之梦’中才能斩灭它。”
“那时,整个延疆都还在舔舐天启级危机后的伤口,诞生于偏远城市的血魔一时间无人阻挡,令它得以壮大。”
“是几位拥有古老传承的邪魔猎人饮下大魔之血,他们化身为血魔的一部分,最终在梦境之中联手将其斩杀,并一一自尽。”
“斩杀大魔的猎人剑刃与盾牌,仍在延疆先祖之地中供奉封印,上面流淌着永不干涸的诅咒之血,可以轻易消融一位升华者的意志。”
“但血魔是不灭的。只要人类的记忆不灭,没有彻底将卡琳之花和血魔相关的事件遗忘,它就不会消亡。所有‘恶魔’都是不死的。它们会随着恐惧,敬畏与憎恨而重生,不断壮大……飞焰地正是想要利用这种不死不灭的特性,以及可以侵蚀他人灵魂的力量,制造出代表着不死之血的‘血河武装’。”
“但最后还是没成功。”伊恩总结道,他摸了摸自己的腰带:“阿瓦克子爵只是重生了几次,记忆和灵魂就被它者的灵魂污浊,变得暴躁易怒,性格都被改变……几乎可以说是换成另一个人。”
“倘若我再多杀他几次,那家伙,将彻底堕落成邪魔。”
“是啊。”
亚德伯特深深叹息:“但也不能说失败——死河武装虽然没办法制造出不死不灭的人,但也可以制造出一个全新的血魔……所以我想着要尽早将其销毁。”
“但假如是你在看守。”亡君紧紧盯着微微皱眉的白之民,他仿佛是在说服自己:“那或许……还能接受。”
“……我只是在想。”
伊恩并没有直接回应亚德伯特期待的‘信任’。
他只是解开自己腰间的腰带,令长袍宽松起来,少年凝视着这漆黑的死河武装,喃喃自语,道出另一个问题:“既然畏惧,憎恨与绝望,可以在虚境中催化出‘恶魔’。”
“那么信任,希望与喜悦,是否能催化出’天使‘呢?”
“亡君……是人造的神祇。”
“那么,人是否也能缔造出真实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