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境不需要力学,只需要美学。
出现在伊恩面前的'异种研究院中央主控室」便是这一思路设计下的产物。
它是一个半径超过五百米的超巨型圆球,圆球的内壁由百万张大大小小的监控屏构成,而圆球的圆心处,便是孤悬的控制座。
一具破损的尸骸安静地端坐在那里。
之所以说是破损,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骸骨的头颅已经被取下,被抱在尸体的怀中。而这头颅,也不仅仅只有一个脑袋,而是连带下面的脊椎也被一同拔出。
但即便是如此残忍可怕的伤势,这幅骸骨却表现的非常平静。
假如不是怀中抱着自己的头,伊恩甚至会认为,这是一个安详的老头躺在自己的摇椅上。
「....是你吗?」
在短暂地怔然后,伊恩摇摇头,他认真地端详眼前的尸体,然后叹息着确定:「的确是。头盖骨被精准地掀开,这是最初自我剥离银色芯片的手术证明。」
「果然是你啊,前辈。」「先行者。」
过去的历史就在眼前,黑发的骑士一步一步地靠近。
而越是靠近控制座,他就越是感觉回溯视界在剧烈地震荡。眼前之人的尸体上,蕴含着不可思议的情感与记忆。
或许是因为虚境的原因?或许是银色芯片终于遇到了原本的主人.....亦或是先行者本人也有灵能遗留的缘故。
此时此刻,伊恩感觉到回溯视界额外的活跃.....和强大。——所以,我肯定能看见我想要看见的那一幕。
——先行者,我的前辈。你在生命的最后究竟做了什么,以及星神之礼的真相.....请全部都告诉我吧!
如此想到,来自地球,以原本样貌行走的「先驱'伸出手。
他轻轻按在泰拉'先驱」的肩膀上。
紧接着。
无尽的光从他们的接触点飞射而出,充盈了整个世界。光影交错间,青年仿佛堕入梦境。
但是,这里就是虚境,这里就是全泰拉所有生命梦境中的梦境——
所以,这一次,并非是过去的影像变成交织的梦境,进入伊恩的脑海.....而是伊恩本人踏入了梦境。
踏入了一千六百年前的那一刻。【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在步入过去的刹那,伊恩便听见了这句话。他抬起头,看向眼前。
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唯有双眸明亮的老人躺在主控椅上,老人仰视着头顶的监控光幕,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对自己,亦或是对不存在的旁观者陈述:【但是我并不后悔】
【后来者,无论如何,请聆听我最后的遗言,聆听我的困惑与歉意】
这里是一千六百年前的异种研究院主控室,一切都一模一样,时光仿佛没有任何改变。唯一不同的就是主控室椅上的老者,他还活着,奄奄一息,但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伊恩行走在透明的通道上,静静地站立在先行者的身侧,仿佛真的在聆听他叙说最后的遗言。
【从很久之前开始,我就在想,没有人类教导的文明,真的能算是人类文明吗?】老人轻声说着:【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些火种......星神与真龙送到我们星球的,委托我们保管的火种......它们的确是一个文明的墓碑,但是,从这些火种中复苏的文明,真的能算是原本的那个文明吗?】
【说来有些惭愧,这其实是很无关紧要的问题,这些文明就连火种都制造,并运送出来了,这就说明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未来....只要火种能够复苏,能够重燃文明之火,成长为参天大树,那么是由星神催化
而出,还是由我们这些人类重新孵化,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这些外星文明最后都融入了我们人类,也不能说他们的文明消逝了,他们只是融入了我们之中,自此之后,我们的延续就是他们的延续】
【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等事情真的发生在我们人类身上,我却反而感到十分惶恐——我想要让人类存在下去,作为人类而存在下去】
说到这里,先行者闭上眼睛,他苦笑着低头,仿佛在嘲笑自己到老了居然变得如此幼稚。
但很快,他再次睁开眼睛,神情变得平静:【星神告诉我们,等到"摇篮世界·静谧之环'建造完成,所有的火种都会在祂们的精心呵护下复苏——那千千百百的文明,他们的个体,思想,文化,历史乃至于记忆都会被重塑而出,在各自被划分好的应许之地再次复活】
【这就和睡觉一样。星神告诉我。整个文明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他们在毁灭中沉眠,然后在静谧中苏醒,千星万族,无数文明都将在摇篮的呵护下重焕生机】
【星神告诉我,祂们一定会做到。因为那些火种背后的文明,要不就是已经被摧毁了,要不就是举全文明之力,随星神一同前往「终焉的天渊」,与终焉之魔进行天堂之战】
【星神告诉我,我们人类是幸运的。我们不必成为火种,不必作出选择】
【因为,在我们古老的先祖还在使用石器与魔兽搏杀时,遭遇第一次「天坠」的我们,幸运地遇到了星神与真龙,祂们帮助我们制止了足以摧毁整个星球的灾祸,然后一步一步注视着我们发展到如今境地】
【后来者,你知道吗?】
【我们的文明,就是奇迹本身】
先行者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但谁都能理解他的意思。因为整个圆球主控室开始剧烈的变幻。
伊恩沉默地注视着无穷幻影在自己眼前交错,很快,周围的虚境就变幻成了一片宽广的旷野,如今正是傍晚,一群石器时代的原始人正在火堆旁取暖。
半人高的长草随着风摇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又带着些许寒意的气息,无云的夜空上满是群星,千万星光随着双月之辉闪烁。
这是一个再也平凡不过的傍晚。但,就是在此时。
第一次天坠,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