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想要体面离开

谁啊,自从生病以来,她几乎谢绝了朋友的邀请,就待在家里,加上帝都也很少有人会不打招呼就来拜访,所以常见美也没当回事,就蓬乱着头发,穿着破洞拉丝的睡衣就去开门了,她以为是物业,常见美的房子是单位分房,因为福利好,所以暖气费,清洁费啥的都单位给报销,小区物业只管理那些非本单位的住户,其实也很少打交道,只是由于跟常见美同一层的房子已经空了很久,房主不出租,也不来住,每年冬季供暖前,物业都要上来敲敲门,提醒大家关好闸门,避免测试时候水漫金山。敲不开对面的门,也就来敲常见美的门询问一下。

但是打开门,她吃了一惊,不是物业,是自己许久前未见的老姐妹,她唤她小何。

啥小何啊,都老何了。老姐妹自顾自的进来了,往沙发上一坐,来看看你,再不来,就没机会了。

常见美很是诧异,你怎么了?看你气色比我都好。

嗨,别提了,乳癌,已经晚期了。小何姐妹豁达地介绍,不知道啥时候就嘎啦,所以赶紧过来看看你,还好不好。

常见美听闻笑出了眼泪,她拍着小何的肩膀,我也病啦,老年痴呆,说不定哪天就跑丢了,然后嘎一下消失在这世界上了。

小何对于这样的说法一点也不意外,我们都活过了古稀,这一生若说长度,也值得了。

她退休前是电影厂的冲印工,也许是职业接触了太多的药水,所以导致了癌变,小何为人潇洒,对于生死早就看开,她搬到了远郊县居住,把城八区内的房子让给儿子,但是人家儿子居然看不上这房子,几年前润出国去了。

常见美小心翼翼问她,儿子现在还有联系么?

早没有了,基本上算是断绝关系了吧。

那你老公怎么说?

他?他现在正在跟某个小骚娘们鬼混呢吧,等着我早点挂,可是我就是不死,刚才去拿了复查结果,还挺好,还能再活一段时间,呵呵,气死他。

常见美忙安慰道,我家老张走的早,不然他也保不准,

人生啊,就那么样,谁都别活得太认真,活的太用力了,保不齐哪天就走了,还在乎一个男人么。

两个人嬉笑怒骂,转眼几个小时过去了,常见美专门跟张垚垚说今天自己有客人,可以不用来的那么早,张垚垚马上说好,母亲这一阵子都情绪低落,今天总算是能展开笑颜了。

小何走后,常见美依旧坐在窗前,继续默默的思考自己离开人世的方式,死亡不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尤其是对于病入膏肓的老年人来说,要怎样体面的离开,还不给周围人造成麻烦,实施起来并不容易。想了一回儿,思绪翻飞,竟然倦到睡去,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常见美回到了十八岁。那也是她第一次遇见张茂良的年纪。

没有一个少女不编织自己的玫瑰梦,常见美的梦网就落在一个叫张茂良的瘦巴巴的年轻人的身上,球场上身影矫健,树荫下棋盘精妙,却没有想到,那个瘦巴巴的年轻人,早就注意到了她,一个编着粗辫子的白的耀眼的高傲女生。但是他没有讲,只默默守护。

还记得第一次约会,常见美完全不能入睡,她的心,第一次沉浸在一种温柔感伤的情怀当中,她意外的是两个人能有机缘在大学校园再次相会,只有张茂良知道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走进她的身边。张茂良最初并没有期望有什么结果,他有兄弟五个,来自河北农村,而她是学校里高傲的公主,学习好,家庭好,思想好,什么都好,当他得知常见美的父母因为投身三线建设而把家迁出京城的时候,内心是多么着急,他以为常见美也会跟着离开,却没想到,这个倔强的女生会为了他选择了留下。

毕业后两人一同被分配,来到祖国南端的八闽大地,在那里生下了女儿张垚垚,常见美忙不开工作,想要母亲申子慕来帮助照顾一下女儿,却被老太太严词拒绝,她不理解,那时候两个弟弟一个没有结婚,一个没有小孩,母亲也无工作,父亲收入高,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为什么不来照顾呢,自己家不早就是新式家庭,没有重男轻女这一说了么,幸好这时候张茂良的母亲伸出了援手,老太太仍在工作,微薄的收入要补贴几个儿子,小儿子因为疾病生活还不能自理,远隔千里之外,她说,我帮你带垚垚!

常见美一辈子都感激自己婆婆这一点。垚垚带的很好,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她自此后再也不生二胎,张茂良怎么劝都不行,常见美的人生绝对不能为别人拿捏,她不求人,连自己的父母也不求。

十几年后,夫妻二人又随单位回到了京城,彼时,张茂良已经成了单位的二把手,才可以动用关系把远在东北当兵的女儿弄回到自己身边,眼看着女儿结婚生子,建立自己小家庭,常见美才感觉能松口气,她是单位高级会计,退了之后在一家广告公司继续兼职,私企工资高啊,张茂良劝她没事多出去玩玩走走,享受人生,不要总是想着挣钱,常见美说,拉倒吧,你兜里那几个钱都玩了花了,还不让我挣点,从今天起我们经济上AA,你花完了不要过来管我要!

说起来,张茂良真的算是个好男人了,为夫为父为兄为子都担得起责任,为领导护得住下属干的了工作,但是好人不长命啊,刚过退休的年纪,一个肺癌就把人带走了。常见美叹口气,诶,走了也好,省得还得伺候我这老糊涂。不过也没有关系,过不了多久,我也会下来找你。想到那重逢,常见美反而觉得期待与安慰,如今女儿都已经独当一面,外孙也前程似锦,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对么,老张。

那一天,有人敲响了常见美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