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卷蹲在土堆顶上,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这样的场面。他即觉得新奇又隐隐约约感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老百姓并不只是刀俎下的鱼肉呀!只要有人领头,一样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我不走,我不走,你们打死我也不走……夫-君—”忽然一阵凄厉的叫声在他耳畔传来,吓得一激灵。只见土堆下面两个警察正拉扯一个全身穿孝,手捧灵牌的女子。
她大约跌倒过,孝服上满是泥沙污痕,还有被人踩踏过的脚印。她满头是汗,脸上红的吓人。哭叫道:“我不出去!我不出去!我要瞧着莫容新这个狗贼死——”
警察也是满头汗,劝道:“你一个孤身女人,刚才摔倒了没被踩死算你命大!有什么冤屈首长也给你报了。万一再跌倒了命都没了!还说什么报仇……”
“就算死了我也甘心!求两位差爷高抬贵手!”那女子坚决不肯,曾卷见她抱着灵位苦苦哀求,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将身子往旁边让了让,道:“两位警察同志!让这位大姐上来坐一坐,这里安全,不会跌倒的。”说罢又对女子道:“这位大姐,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挤一挤吧。”
女子道了谢,赶紧爬了上来,在曾卷身边坐下。警察见她有了安稳的地方,也不再动员她出去了。
“多谢小哥!”
“不必客气。”曾卷为着“男女大防”,又因为对方是个寡妇,所以不与她多说话,将目光转到公审台上。
这边,台下的囚犯一个接一个的被押上台去,经过刚才的审讯和处决,群众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了,每上台一个,全场都是“死刑!”的高呼。到后来,连宣读罪状都听不清了,公诉人还没开口就是一片“死刑”的吼叫声。每一个被“验明正身,执行死刑”的囚犯从翻板门下砰的一声落下,全场便是一阵欢呼。这种杀人的狂热情绪也感染到了台上的元老们,梁心虎审判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不要被场上情绪带动,一个一个来!”慕敏在指挥台上不断的用对讲机传达着命令,控制着节奏和情绪。
第十五个被带上台的正是莫容新。他是一周前才被捕的——早在瘟疫暴发前他就已经上了重点监控名单。实话说直到被捕他还弄不清为什么要抓他,在莫容新看来,澳洲人要整他无非是看中了文澜书院的院产。虽然丢了这笔财香的痛会痛彻骨髓,可是只要澳洲人一个暗示,他决不是不知进退的人。至于他和高家的联姻,他也大可以直接叫儿子把高天士的女儿给休了。
没想到澳洲人竟然毫不客气的把他全家都给端了。莫荣新晕头转向还回不过神来,就被投入大牢严刑拷问,这时候他才明白:澳洲人是要掘他的根子啊!
事无巨细的问题,鸡毛蒜皮猴年马月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被提了出来——有些事情过去太久了,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还得审讯员提醒他才能大概回忆起一二来。
原本他还多少存着侥幸的心理,他并没有直接卷到巫蛊案子里去,觉得澳洲人不过是贪图他的财产,但是当审讯员把一份份涉及他过往作恶的供词放在他面前的时候,莫容新知道自己是逃不过去了——澳洲人是要和他算总账。
狡辩、抵赖,装疯卖傻,这些他全试过了,然而最终还是抵不过澳洲人的严刑拷打,莫容新还是招供了,包括这些年来他和缙绅们之间的关系,他为缙绅们做了多少脏事……也许是因为对自己和全家的前途绝望了,莫容新疯狂的攀咬每一个广州城里的缙绅,不管是确有其事的,还是只是“风闻”的各种丑闻,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收获之大,远远超过了慕敏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