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人的土地新政,已经在广州周边的“治安区”逐步开展起来了。这对缙绅们而言几乎是降纬式的打击。
清丈田亩,令他们不能隐藏田产;土地累进税一收,拥有大片田产的家族要么分家,要么出售田地;普通百姓有了土地,士绅的土地更难租佃出去,只能降租,也少了愿意卖身为奴的穷人;奴仆税同样也令他们再不能蓄养大量的奴仆作威作福。如此一来,士绅地主的经济基础也就瓦解了。倘若再来一套人人平等的律法,那岂不是尊长犯法与后辈同罪?家族当中的后生便不再畏惧长辈的权威。
澳洲人的报纸黎遂球是经常看的,几乎每一期都有明朝官场贪腐、官逼民反的新闻,虽然澳洲人的这套新政严重损害了他的利益,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当今天下财富,大多聚于缙绅之手。澳洲人聚敛有方,既可令国库充盈,又不至于让普通百姓造反。他的复社好友黄宗羲也曾批评三代以下之“法”为帝王“一家之法”,是“非法之法”,主张用“天下之法”取代“一家之法”。
黎遂球脑子里不经意间竟然冒出了一个念想:倘若当今圣上也用这套办法……但马上就意识到荒谬。如此行事便是断了朝廷的根本。不行此法是等死,行此法乃是速死!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死!何其讽刺!
“果真是釜底抽薪,髡贼这是要掘士人的根啊!”陈邦彦摇头叹息,上前对陈子壮说:“秋涛先生,此实为‘以夷变夏’之道。髡贼逼迫甚急,不出三年,岭南将不复有圣人之言,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陈子壮内心也是波涛汹涌,反,必败无疑!不反,坐困愁城!但他毕竟是老江湖,对陈邦彦摇了摇头,“岩野先生忠君之心,日月可鉴。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在我,起义不过是徒增无谓的牺牲。”
陈邦彦道:“成不成,天也!敌不敌,势也!”
陈子壮问:“事到如今,唯有一战!”
众人已经非常清楚目前的局势,髡贼对他们已经逐步收紧了绞索,再过三年五载,原本呼风唤雨的“缙绅”们最好的结果也沦为寻常富家翁,若是稍有违拗之举,破家就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若要起事,亦得有个方略才行。”邝露平日里素来好兵,当即响应道。
“起事是必死之局,诸位有这个决心么?”陈子升冷笑道。
陈邦彦道:“此刻举兵自是必死之局。眼下只有蛰伏以待变化。朝廷失陷两广,日久必有所为。我等只有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响应。”
“只怕朝议未决,我等已沦为苍头人物了!”黎遂球苦笑道,“还拿什么来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