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张口结舌,无法反驳。
因为赵传薪说得是实话。
但屁股决定脑袋,她就是太湖盗,习惯了往自己脸上贴金:“可那也是让洋人受损……”
“怎么着?洋人受损,范高头赚钱。他赚钱,是修桥补路了,还是接济百姓了,还是投资实业增加就业岗位了?他卖烟土祸害百姓,得了钱还不是吃喝嫖赌胡作非为?”
阿宝讷讷不语。
赵传薪又道:“再说你和金昆秀,以及你一班手下。你常常说,你们取财不害命。我且问你,当真没有害过人的性命?”
阿宝张张嘴,却底气不足的低下头。
杀人自然是有的。
他们贩运私盐,抢劫过往船只,偶尔也干类似镖局的营生。
难免会遇到不听劝拼死抵抗的,那杀了也就杀了。
他们自己人商业互吹惯了,觉得那都没什么,谁让你抵抗呢?死了也该死。
可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看,可不就是乱杀无辜么?
赵传薪冷笑:“你说金昆秀从不采花,怎么不奸淫妇女,这还成了可以拿出来炫耀的资本了?这他妈是一个人的基本道德准绳,否则就是畜生,亏得你好意思拿出来炫耀。那些被你们抢的,里面难道没有普通百姓,他们的钱哪来的?看看码头上扛蒲包这些汉子,就是这么挣来的,你们可倒好,随手就掠了去,只取财不伤人,这难道还他妈叫功德?”
阿宝被说的心乱如麻。
她忍不住道:“那你杀了那么多人,又怎么说?”
赵传薪哈哈一笑:“老子杀人,可杀错了一人?老子杀洋人,因为他们侵略我们土地,就该杀。老子杀太湖盗,因为你们丧尽天良还自我标榜成替天行道的好汉,不杀你们杀谁?那日,如果不是我,换了个人,是不是当场就被你们杀了?”
“这……”阿宝哑口无言。
那日她悲伤过度,的确是心里发了狠。
虽说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你的部下之死,不该怪我,都是你的责任。”赵传薪对她冷冰冰的说:“今日放你离开,是念在你没有坏到骨子里,还有救。同是红尘悲伤客,莫说谁是可怜人。你回去,若想找人报仇,或是滥杀无辜泄愤,呵呵,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小寡妇就惯着你,这一路上你没少见着惹怒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吧?”
阿宝被说的冷汗涔涔。
她咬了咬嘴唇,眼泪扑簌簌的落。
虽然赵传薪的话,她还不能全然接受,但至少道理懂了,而且赵传薪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
她觉得无力、愤怒,还有些委屈。
最后竟然是委屈的情绪占了上风,至于为何,她也说不清。
或许是赵传薪一改嬉皮笑脸调戏她的模样,还威胁要杀了她的原因,当然也或许是因为别的。
到底说,女人还是感性的动物。
因为刚刚赵传薪说到了码头上那些扛蒲包的工人,本杰明·戈德伯格跑到一个休息的工人身旁,跟着蹲了下去。
在美国,工人其实远比中国要幸福,甚至还牛逼轰轰的,给钱少了罢工游行,干活多了罢工游行,不公平罢工游行……
可本杰明·戈德伯格看到的汉口码头工人,没一个叫苦的,特别是给胡赓堂干活的扛包工人,给钱少也干活,抱怨后照旧干活,也见不着什么工会,更不会罢工。
那一个个枯瘦的汉子,身体里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本杰明·戈德伯格简直闻所未闻。
他问那瘦巴巴力气却异常大的工人:“大叔,你们这么累,人生意义是什么?”
工人擦擦汗,只大概理解了意思,不好意思说:“意义是来码头扛蒲包。”
“……”本杰明·戈德伯格强调说:“我想表达的是,你们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工人刚擦掉汗的地方,又冒出了汗,他龇牙道:“目标就是来码头扛蒲包。”
本杰明·戈德伯格:“……”
那边,阿宝攥着手里的银元,听见了两人滑稽的对话,却忽然顿住。
那番对话分明平平无奇,却在阿宝心里掀起了波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