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代王

见她这般欢快的模样,无论秦恪、沈曼还是七月都松了一口气,心道小孩子的问题来得快,去得也快,痛痛快快玩一场后,她总不会再想这些问题吧?七月连忙去唤自家男人,让他继续做个长随伴当,照顾秦恪的同时,也好协调这位天潢贵胄与那些兵士的关系。

大夏的中央军队,分“南衙”和“北衙”两支。这其中,南衙军即南府十六卫多纳勋贵、世家子弟,十六卫之首的左右卫更是非世家、勋贵和重臣子侄不得入,北衙军却不同。

夏太祖秦严花费二十余载的时光才打下整个北方,在如斯漫长的时间和残酷的战争里,有人死去,亦有人伤残,被迫退伍,生计无力。秦严见状,便将京畿及周边的肥沃土地赐予他们耕种,并吸纳其一部分子孙亲族入伍,组编了一支独属于自己的禁卫军,屯驻于宫门以北。不仅如此,他还规定,这支军队,父若过世,子可袭职;上峰若逝,下官补进。如此,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传,北衙军便成了大夏帝王的私军。

只不过,再怎么得帝王看重,他们也不过是统治者手里的一把刀罢了。像这般押解被贬谪的皇子王孙的苦差事,南府十六卫的权贵子弟们沾都不敢去沾,也有好长辈从中转圜,这个烫手的山芋,少不得落到没根基没后台的北衙军身上,将这些出身寒微,多半大字不识一个的兵丁和代王一家凑了堆。

纵虎落平原,优柔的秦恪到底是天潢贵胄,有一股子书生意气不说,军务政务也是半点不沾。若是遇上南府十六卫的人,他说不定能与对方谈上几句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至于这些北衙军,那当真是想找话题也找不到,完全谈不到一块去。好在沈曼长了个心眼,有意笼络这些人,又有忠仆在侧。程方作为深得沈曼信任的昔日家臣,为人圆滑机灵自不必说。就好比现在,他取出自家的好酒,又使了些钱财,让雇来的几个帮厨做点好菜,态度热情,出手大方,看着就让人心中熨帖。这几年下来,虽说秦恪和沈曼与这些兵士的关系不冷不热,程方和秦琬与他们却真真切切打成一片。

没错,除了程方以外,成功得到这些大老粗们喜爱的,还有一个活泼开朗的秦琬。

人熟了,虽不至于口无遮拦,也没从前那么多忌讳,性格毛躁一点的梁虎就问开了:“我说,程二郎,今儿沈娘子怎气得这般狠,连小娘都要挨打?”

“唉,还不是你和李三郎闯的祸!”程方何等精明之人,闻言自然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你可别忘了,咱们守百日就算了,大王和娘子他们却是得扎扎实实守个三年的。你这时候给小娘猎只兔子,还险些哄得她吃了下去,娘子见小娘这般不懂事,可不就恼了么?”

此言一出,有些机灵点的人,脸色就微妙起来。因为他们都明白,代王一家被流放到此地,不仅是受了无妄之灾,还和这位穆皇后脱不了干系。

天家那摊子事,久住长安的人就没有不清楚的——圣人姓秦,名恒,是太宗的嫡次子,他的原配发妻姓穆,乃是他嫡亲的表妹,太宗皇后的亲侄女。

这位天之骄女出身好,模样好,性情也好,哪里都挑不出错,就是一直生不出儿子。偏偏圣人还要护着她,对先帝说,生不出儿子怨自己,不怨妻子,并信誓旦旦,说等太子兄长登基,就请他过继一个儿子给自己。先帝呢,知道嫡次子莫看如今十分英武,小时候确实是病歪歪的,让他们夫妇操了无数心,指不定真在那方面有点问题也未可知。毕竟男人嘛,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拿这事出来说呢?问御医,御医也不好明着说谁有问题,只能含含糊糊地说王妃有点宫寒,大王底子也有点亏,大概两人都有点问题,只不过男方那边……可能性大一点而已。

再说了,先帝的嫡长子心胸气量实在有些狭窄,一直对这个受宠的嫡亲弟弟横挑鼻子竖挑眼,哪怕弟弟半是甘愿半避嫌地娶了亲表妹,自愿放弃有力姻亲,也不能打消他的疑虑。先帝为稳固嫡长子的地位,避免兄弟倪墙的悲剧,索性默认了次子过继皇孙的事情,便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