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心为主,见沈曼虚弱躺在床上,却硬是不肯留一点人参沫子的样子,简直咬碎了牙齿。秦琬听着也揪心,但她见惯了沈曼运筹帷幄的本事,自然不会质疑母亲的举动,反倒琢磨出了一点深意:“诸位兵士是否伤亡惨重?”否则没道理让阿娘下血本啊!
听见秦琬问起这事,七月的声音低了下来:“两个当场就没了,还有三个受伤过重,也没救了,一个断了手指,一个被削了耳朵。那个射箭最厉害的,肩膀都被弩箭给穿了,幸好没伤到骨头。赵肃被砍了十七八刀,身上中箭无数,血污凝得衣衫都没办法褪下来,元气大伤,索性没触到命脉。”
秦琬虽能想到战况的惨烈,但眼下血淋淋的数字摆在面前,过半的伤亡还是让她头皮发麻,也明白了沈曼宁愿拼着孩子可能出事,也要笼络住这些兵士的原因。
财帛的力量固然惊人,但在生死面前,也并非百试百灵。
她暗暗记下这点,又问:“阿耶呢?”
“大郎君在正屋……”七月不知想到什么,看了秦琬一眼,柔声道,“小娘,奴婢为您梳头吧!”
听见她这样说,秦琬先是疑惑,略想了一想,才恍然大悟,便带了点惊奇地问:“阿耶有客人?”
还不等七月说什么,这位聪敏的小姑娘笑了笑:“无事,我年纪小,这一身不算失仪。”说罢,竟是蹦蹦跳跳地往正屋走去。
七月跟随沈曼多年,进过宫,赴过宴,大大小小的场面都见过,对着秦琬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姑娘,如今竟有点本能地敬畏,不怎么敢反驳她的意思,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秦琬进屋,有些无奈地想着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何时能走。
庭院虽被打扫过,却仍有一种挥不去的血腥气,被滚水和火焰肆虐过的痕迹犹在,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回想。秦琬刻意放慢脚步,熟门熟路地扒着木门,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就见秦恪坐在正位上,正与坐在左下首的客人寒暄。观其神色,竟一扫昨日的软弱、犹豫和狼狈,眉宇间都流淌着欣赏和满意。
秦琬长到这么大,从未见过父亲露出如此轻松愉悦的表情,不由呆了。
秦恪极宠爱她,她课业十分优秀,这的确不假。但正因为她天资聪颖会读书,却没有足够多的笔墨纸砚来练习,秦恪越是欣喜她的天赋,就越是愧疚她的处境;越是愧疚她的处境,眉宇间的郁色就越难掩盖,可今天……秦琬恨恨地盯着那个青袍少年,恨不得用眼睛将这个姓裴名熙的家伙戳出十个八个的洞来!
她情绪一露,盯的时间未免长了点,裴熙察觉到有人多事,还以为是丫鬟慕他,刚欲开口,就听代王笑道:“裹儿,莫要站在门口了,进来。”
秦琬收回投在裴熙身上的目光,大大方方走到秦恪身边,亲昵地蹭着父亲的袖子。裴熙见状,微微挑眉,来了点兴趣。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小丫头不喜欢自己……有趣,当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