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萧纶,乃是不得已为之,却也是最好的路。萧纶人品方正,对她极好,在她生下儿子以后更甚,郑氏亦慢慢对萧纶上了心,老夫少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萧誉又十分聪明,六岁就入国子监读太学,十分勤勉刻苦,成绩优异,郑氏心中有了指望,更是开怀。但这世上,好景总是不长。
萧誉九岁那年,时年六十二的萧纶病逝,临死前给儿子起了个字,即赞之。圣人念其劳苦功高,破例让萧誉袭了校尉一职,家业田产却还是按照填房之子继承的规矩来,他只能继承一半,剩下的一半要归国家所有。
如此一来,萧氏族人的眼睛,就更红了。
人走茶凉,古皆有之,国子监的名额统共三百,虽说可以收品学兼优之人,事实上却是勋贵权臣子弟的就读之所,也是众多权贵挤破了脑袋都想让自家子孙去,好发展人脉的地方。萧纶在世时,尚有人觉得萧誉不是嫡长子,来此就读不合理;一死,萧誉和郑氏孤儿寡母的,免不得有人欺上门来。
手段高明一点的,不会直接说你快从国子监滚蛋,给旁人空出位置,而是很委婉地提醒你,你应该守孝了,而且,你现在是正六品上的校尉,有官身,不适合再来这里。至于手段低劣一点的……今天族里要祭祀,你们得出一部分永业田给族里做祭田;明天庄子收成不好,职分田的税却还要按时交;明天商铺经营不好,必须盘出去。偌大一个家,奴婢的祖宗都跟着萧誉祖先南征北闯的,偷懒捞钱是一绝,做起事推三阻四,略罚一罚,对方就哭起祖宗和老将军,几让郑氏气得吐血。
郑氏身为填房,底气本就不足,那些发妻原配将她视为狐媚子一类的人物,也不屑和她交往。眼看着儿子被逼着从国子监离开,守孝三年中好学不倦,孝期一过,想找个先生却难如登天——真正有学问的人,郑氏一个都不认识。京师中怀才不遇的举子倒是挺多,谁能保证他们的水平如何?再说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请个老师住在自家,今天住下来,明天谣言就能满天飞;若是不住,在高昂的束修之外,还得买马车,雇仆人,成天接送对方,花费甚巨,郑氏出不起。
若换做旁人,见儿子已有了官身,未必会要儿子继续上进。毕竟武人嘛,打熬身体,锻炼出一身武艺就罢了,能读会写也就行了,读那些经史子集做什么?但萧誉打小就会读书,郑氏又对他寄予厚望,实在不甘心儿子就这样荒废。无奈之下,这位母亲想遍亡夫曾经交好的人,挨家挨户求过去,不知怎地就找到了于家。
于家子弟众多,总有那么一两个将来要在萧誉手下混的,故这件事求来求去,最后求到了沈淮头上。
那时,沈淮正为代王和王妃被流放的事情发愁,自家也被旁人避若蛇蝎。虽不想错过这个善缘,却也没太大能力帮忙,便指了一个居于平康坊,听说是世家庶子,很有学问,一直未曾出仕,脾气十分古怪的名士黄辛,告诉郑氏,我们只能帮你儿子见见他,能不能成功拜师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谁能想到,萧誉竟如此得那一位的眼缘?
想到这里,沈淮灵机一动:“赞之,你明年就要及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