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笼

判官 木苏里 1734 字 6个月前

他又仔仔细细看了夏樵和闻时一眼,慢得像要记住他们的样子,然后叹道:“算啦。”

归根究底,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些零散小事。

他这一生,接过很多人,也送过很多人,算得上长命百岁、功德圆满。

于是他对闻时说:“赖得过今天,也赖不过明天,最后,就麻烦闻哥你送我一程了。”

“缺的那杯茶……以后有缘再喝吧。”沈桥说。

闻时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好。”

他伸出手,指背触上老人的额心。

那一瞬间,所有浮散的黑色烟气骤然轮转起来,明明无形无体,边缘扫过夏樵手背的时候,还是留下了一道细细的伤,顺着神经疼到心脏里。

就是这些东西,从沈桥身上拔出,围聚到了闻时这里,细细密密地缠在他四周。

闻时却好像感受不到痛一般,手指依然抵着沈桥,沉静地阖着眼。

罡风扑面,掀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而那些烟气在疯狂冲撞之后,终于静归温顺,慢慢消融淡化。

闻时额前的头发被风掀起又落下,衬得他皮肤毫无血色,比之前苍白不少。

夏樵的恸哭依然出不了声,他死死攥着沈桥的手,却感觉掌中越来越空。

黑色烟气彻底消融的时候,他抓着的人连同整个笼一起,彻底消散不见。临消失前,他听到了沈桥最后一句温声叮嘱:“天凉记得加衣,热了别吃太冰,好好的,啊。”

笼消散后,真实的景象显露出来。

他们还坐在那辆大巴上,身后的人还在聊天,一切如旧。

沈桥下葬的地方背山靠水,底下还有一大片花树和田。

夏樵把寿盒放进墓里,亲友邻里照风俗把红枣和糖糕填进去。

孝衣孝帽一烧,石板一压,这一趟就算送到头了。

下山的时候,夏樵喉咙里终于有了呜咽,又哑又轻,却像尘封许久的锈罐终于撬开一丝缝。他走走停停,如果不是有人推着,可能永远也下不了这座山。

就在他赖住脚步,想要转身的时候,跟在后面的闻时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沉声说:“别回头。”

别回头。

让他干干净净来,也干干净净走。

山脚下的花树不知是哪种,风一吹,便落了满地。

闻时被扫过的花枝迷了一下眼,他阖眸再睁开的时候,恍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就好像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手掌瘦而薄,带着温凉触感,轻拍着他的后脑将他往前推了一步,劝哄似的说:别回头。

他原地停住,怔忪几秒,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看到谢问落后几步,不紧不慢地走在狭长的路上,伸手接了一朵滚落下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