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那手指几乎要轻碰到他的脸了。
闻时眼睫动了一下,却见对方只是握住了他的杯子。
“没什么。”闻时收了一下手指,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去,说:“我自己来。”
说完便拎着那只空玻璃杯,赤足往门外走。
他个子很高,穿着宽大的t恤和居家长裤,出门的时候微微低了一下头。
大召小召两个姑娘不是没见过他成年后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惊了一下。缩回脑袋,让了一步。
也许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缘故,俩姑娘欲言又止。一直退到角落,才窃窃私语起来。
大召用手扇了扇风,说:“脸热。”
小召附和着轻声说:“我脸也热。”
她俩声音极小,倒是谢问沉声说了一句:“把鞋穿上。”
闻时脚步顿了一下。
他面前是昏暗的客厅,只有远一些的厨房亮着一条浅黄色的灯带,应该是刚刚谢问倒水留下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打在庭院的花草上,扑扑簌簌。
闻时转头瞥了谢问一眼,忽然问道:“你为什么管我?”
谢问看着他,:“你觉得呢,受凉有你难受的。”
闻时默然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转头丢了一句:“我怕热。”
其实他完全可以说“我做了个梦”,或者“我想起来一些事”,更直接一些,甚至可以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但他喉咙底的这两句话绕了很久,又莫名咽了回去。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这个雨季确实闷热,屋里没开空调,其他人不知所踪。
以至于给闻时一种错觉,好像整个家里只有他和谢问两个人。可大召小召虽然总喜欢挑一个角落猫着,却又不是毫无存在感。
于是,反衬得这个空间有种微妙的私密感。
闻时走到厨房,拨开鸭嘴龙头,把喝完的杯子在水下草草冲洗一番。
“其他人呢?”他听见身后有沙沙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你说你弟弟么?”谢问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你这边迟迟不醒,睡着了也一阵一阵地出冷汗,说了些听不清的胡话。”
他说到这里,不知为什么顿了一下。
闻时搁下杯子转过头,看到他背着门口的光站着,眸光半藏在影子里,过了片刻,才道:“他在屋里乱打转,我那店里刚好有点药,让他跟老毛去拿了。”
“我说什么了?”闻时问道。
谢问:“没听清,你梦见什么了?”
闻时动了一下唇,厨房再次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里。他看着谢问,却发现看不清他的眼睛,所以不知道对方是希望他梦见什么,还是不希望。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如果是希望,那对方根本不会这么问了。
相比而言,更像是一种试探。
闻时心里忽然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他跟这个人居然有一天会处在这样的一幕里,你来我往地拉锯着。
“忘了。”闻时说。
谢问轻轻“啊”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闻时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轮廓,对方的肩膀在那个瞬间有一丝微微的松懈,像是因为这个答案而放松下来。
果然,还是不想被发现自己是谁。
可是这很矛盾不是么?既然不想让人知道你是谁,又何必远远找过来,费了那么大劲租住在这里,把那些陈年旧物原封不动地搬过来。
早已枯死的白梅树、养过锦鲤的泉池,替代过谁和谁的小龟……
还有金翅大鹏鸟和大小召。
当初在笼里刚意识到谢问是谁的时候,闻时是生气的,气对方为什么不说。但这一刻,在想起太多前尘过往后的这一刻,他忽然有了更复杂的情绪。
他有点弄不明白了。
他自己从小到大藏着掖着不说真话,只有过一个原因,就是欲盖弥彰……
那么……尘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