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笨,不笨。”张正初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我觉得她可能碰到了一些棘手的情况,不知道怎么应对,我估摸着还是跟卜宁复生有关。那丫头性子一贯很傲,真碰到麻烦也不会说的。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
阿齐只能回一句:“确实。”
张正初问:“你说跟阿岚一起入那个笼的还有谁?”
阿齐掰着指头数:“雅临出门前来找您报备过,他应该在的。他们是去找沈家两个徒弟,想试试他们的实力。所以沈家两个徒弟很可能也在……哦,还有刚刚说的小煦。”
“雅临跟他姐骨子里很像,也傲。阿岚还比他直一些,一个问不出,两个也一样。”张正初低声道:“至于沈家那俩徒弟……”
他沉吟起来,没有继续说。
许久,他才张口道:“你晚点给周煦再打个电话,他们今晚如果不动身,总要找地方落脚住一夜。等周煦跟阿岚、雅临不在一屋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他脑筋简单说话经常没遮没拦,问问他,先把情况摸清楚。”
阿齐点了点头:“好。”
***
张岚并不知道张正初在琢磨什么,她大了之后就没弄明白过爷爷的想法。
反正她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今天先在这里住一晚,拖延拖延。明天不论如何要想办法跟张雅临一起跑路。
各家究竟要商量什么、怎么商量,她目前管不着。反正这帮祖宗她一个都不会带回家,包括周煦。
除非她疯了。
所以当谢问和闻时看过来的时候,她收起手机轻描淡写地说:“本家一直有个规矩,我跟雅临不能同时离开太久。这不,就催上了,让我们明天务必回宁州。”
说到“明天要走”,她忍不住瞄了几眼谢问的反应。
谢问跟张正初完全不一样,他不会做出一副威严的模样。他听到什么话都会点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
因为他常常下一秒就换了话题,好像不论什么事,都不会引起他的在意。听过了也就听过了。
果不其然,谢问点完头便抬手拍了拍闻时的肩,两人一起跟着陆孝往村镇另一头走,说:“先回去。”
***
家里难得热闹,陆家老夫妻俩忙里忙外,张罗了一大桌菜。
可惜老毛人事不醒,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求生欲很不强烈还是怎么的,被抬上了沙发就再没下来过,自然也爬不上餐桌。
张家姐弟俩被一群老祖宗围着,又怀揣心事,根本没有胃口。
他们不想吃,又不敢不吃,只能硬噎,全程都食不知味,只想着赶紧把这夜挨过去。
周煦倒是胃口很好。
他从笼里出来容易生病,虽然这会儿又有了要感冒的征兆,带了鼻音。但架不住兴致高昂,压了病气。
但他同样没吃好……
因为管得宽。
本来他自己想吃什么夹什么就行了,偏偏他突然转了性,打算考虑一下身体里另一位朋友的感受。
于是他眼珠子都快掉进五花肉里了,却还要问一句:“你吃饭有讲究么?忌不忌口?”
坐他旁边的夏樵一脸懵逼,摇头说:“没讲究啊,你管我忌不忌口干什么?”
周煦翻了个白眼:“没跟你说。”
夏樵:“?”
周煦:“我问我自己。”
夏樵:“???”
陆孝夫妻俩年纪都挺大,经不住吓。
所以不论周煦怎么戳,卜宁始终在装死。只在老夫妻俩跟其他人说话的间隙,匆匆应了一句:“不用顾我,你吃你的。”
说完,他又换了个语气和姿态,道:“那不行,回头我要吃了你不沾的东西,当场出洋相怎么办?你看我小姨就不沾鱼腥,吃一口能当场呕出来。”
张岚绿着脸:“……别说了,吃你的吧,小姨给你磕头了。”
周煦嘎嘎笑完,又正襟危坐,彬彬有礼地应了一句:“得罪了,海涵。”
他倒是切换自如,夏樵却看得呆若木鸡。
旁边坐了个人格分裂,他看戏看得忘了动筷,半天也没吃两口。
闻时看着这一桌奇形怪状的人,满腹槽语,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原本以为自己仍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正常食物,但可能是因为陆家用着老灶,做饭的时候厅堂里弥漫着柴火味,烟囱里袅袅散着烟。
那一刹那,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场景。想起曾经也有一段日子,他和尘不到并肩穿行于烟火街巷,大召小召在落脚的住处等他们回家。
她们从南方某地学来了铜锅饭食,那段时间常煮。
后来有一次,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了,他吃到中途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便拿错了筷子。
他夹了菜吃了一口,发现大小召都睁着杏眼看他,这才意识到他拿了尘不到的筷子。
而尘不到居然摊开了手指,等他还。
很难形容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他曾经觉得如果有哪个瞬间尘不到看出了他的心思,大概就是那一天了吧。
反正那顿饭他没能吃完。
好在那是他们同行的最后一天,他刚露出一些端倪,便跟对方分道而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扎在洗灵阵里。
现在想来,仿佛做梦一般。
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及冠以后最为安逸的日子,以至于他再闻见相似的柴火味,胃口便好了起来……
他居然觉得陆家这一桌饭菜有些诱人。
但他太久没有这样吃过正常东西了,有点无从下手。
正有些怔忪,面前的碗里忽然多了东西。
闻时抬眸,只看到谢问的手。
他枯化未消的左手始终在桌子一下,没让陆家老夫妻俩看见过。露出来的只有完好的右手。
他手指很长,握筷子的动作极好看。一边笑应着陆家夫妻俩的话,一边夹了东西搁进闻时碗里。
又在聊笑的间隙,偏头在闻时耳边低声道:“看你半天了,光发呆不碰东西,认真吃饭。”
闻时下意识要应,又听见他慢声补了一句:“放心,夹菜的筷子我还没用过。”
闻时:“……”
他猛地转眼看过去,却见谢问又跟陆家夫妻聊了起来。年纪大了话会多,一些小事翻来覆去地讲,谢问倒是听得挺有耐心,没有催促过,眼里带着笑,毫无厌烦。
但闻时总觉得那笑从谢问眼尾透出来,是在揶揄他。
于是他菜还没动,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清心静气。
结果刚喝两口,就见谢问又瞥了他一眼,说:“这个杯子我倒是真的喝过。”
闻时:“……”
他放下杯子,跟谢问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