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打地铺,湛翎北睡得并不好。
早上起来浑身骨头像散架似的,不知道是睡硬凉席的原因,还是昨天打架后遗症,总之他哪哪都难受,脖子还落枕了,完全不敢活动,调整视角全靠转动眼球。
早饭是在奶奶家门前吃的,小圆桌围坐三个人正好,四个人就显得有点挤,尤其湛翎北一米九的块头,大长腿两边一叉,一个人占了半面。
有点不好意思,湛翎北往后退了半米。
“你那脖子,就别整高难度动作了,离那么远再闪着腰,还得找人伺候你。”邢迈端着粥站起来让了个位置,淡漠的音质没有任何温度,“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艰难地动了动脖子,湛翎北想回应点什么,却又想起邢迈昨晚的话。
这里没有容你的地方。
邢迈在黑子窝前坐下,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低压,湛翎北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自从他用“不走了”来激将邢迈后,邢迈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这是小北。”奶奶搀扶着爷爷走出屋坐在餐桌前,在爷爷耳边喊话,“你亲孙子,看看是不是跟阿财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阿财…死了,别提…他。”爷爷眼神黯淡无光,仿佛周边的一切都是空气。
他一点一点地扣着手里的鸡蛋壳,每个动作都很迟缓,双手微微发颤,说话断断续续:“你个老太婆…真是糊涂了,孙子叫…小迈。”
“小迈不是我们邢家的人,是大户人家家里的孩子,生的时候抱错了,在我们家受罪这么些年,我们真是作孽啊。”
“我们生了个…畜生,是作孽。”爷爷捡着重点,拼凑出问题,又给出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应,“我们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国家。”
“没说阿财。”奶奶在爷爷面前摆摆手,耐着性子大声解释,“在说小迈。”
“小迈是…好孩子。”爷爷点点头,“谁家的孩子…也比不过…我们小迈。”
“小迈不是阿财亲生的。”奶奶叹了口气,“你这老头子怎么听不明白呢,这是小北,小北才是阿财亲生的。”
湛翎北听着费劲,清了清嗓子,准备自己亲自解释,还没等到开口,爷爷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老人家刚才恍惚不定的眼神,一下子有了焦距,目光看起来还挺锋利,有几分唬人的威慑力。
爷爷迟缓的动作瞬间变得麻利,手也不哆嗦了,起身拿起一旁的扫帚朝湛翎北挥了过去。
“小北?”
“以为改个名字,我就不知道你是畜生了?”
“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湛翎北:“……”
湛翎北本能偏头想躲开,脖子落枕处麻心的疼痛激扯得他脑仁抽筋,没坐稳,直接跌倒在地上。
邢迈在喂黑子,闻声上前夺下爷爷的扫帚。
“爷爷,您认错人了。”邢迈边安抚边把爷爷拉进果园里,“他不是您儿子。”
“胡说,他就是畜生。”爷爷气急败坏的声音吓得鸟雀惊飞。
事发突然,畜生湛翎北保持着四仰八叉的姿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
余光里邢迈拉着爷爷在果林里一个石桩坐下,不停地做手势喊话解释刚才的误会。
“你爷爷糊涂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奶奶把桌上打翻的米粥擦干净,又给湛翎北重新盛了一碗。
湛翎北应了一声,又想起寸头说的老弱病残,怪不得寸头这么恨他。
这个家压在邢迈身上的东西真的太多了,不是亲身经历,他都难以想象。
梗着脖子爬起来,湛翎北接过碗,跟奶奶道了声谢。
“小北啊。”奶奶往自己碗里夹了两根咸菜,又放下碗,说道,“既然你是邢家的子孙,那我也就不把你当外人了,小迈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做人得有良心,这是一份恩情,我们得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