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央眼睛都亮了,翻过身,单手撑在桃枝上,问道:“怎么说?”
“两个话本子如今可都是抢手货,但两边的书迷都各不相让。宗主派说《常伴魔君侧》抄袭、剧情没有新颖之处,全靠卖弄猎奇心理;魔君派就说《吾与宗主那些年》才是丝毫没有内涵的谈情说爱之词,有辱仙门风范。第三方就是原先老派作者的书迷,又将两个话本子和作者一顿批判,说乱了话本界的秩序诸如此类……”
鹤一越说越说不下去了,这都是他粉饰过后的词,就怕大师姐听了生气。
哪知道绿央不但不生气,还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要的就是这个场面!”
这下轮到鹤一不解了,他道:“大师姐,这是何意?”
绿央答非所问:“老大啊,你说他们要是知道这两本叫他们互相指摘得面红耳赤的本子,乃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会是作何感想呢?”
鹤一想了想,道:“应该会又气又羞愤,想起自己曾经的谩骂之语,只怕夜半都无法安睡吧。”
“正是!他们不是喜欢用言论伤人吗,且让他们自己尝尝被戏耍的滋味吧。过几日你将消息散出去就成。”
说完绿央满面春风的又躺下闭目养神了。鹤一得了答复,马不停蹄就去办了。
果不其然,外界几个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派别”一下都噤了声,“宗主派”和“魔君派”再不敢随意发言,两帮人马莫名其妙地开始自嘲,到最后也都和解了。
绿央很是满意这个结果,一开心又多饮了几坛桃花酿,被鹤玄追着打了一天。
这一日,子时过了三刻,老四带着尿急的小七出来夜解。
路过崖边,远远看着一个人影站在月下,背对着她们,长发随风起舞。
小七被吓得瑟瑟发抖,忙不迭地躲到了老四的背后。鹤四却仿佛见惯了这个场面,只轻轻喊了一声:“大师姐……”
那崖边的人这才转过身来,正是绿央。她右手握着一把尖刀,在月下闪着冷冽的光,左手手臂上已经撕开了好几道大口子。
她像是不认识这两个人一般,眼里全是数九的寒冰。没多久,那寒冰与柔和来回挣扎,她咬牙缓缓开口:“走开些!”
鹤四早见过这等场面,即刻拉着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小七跑回了房里。将小七安顿回榻上,她又急匆匆地跑去鹤玄屋子叫人。
鹤四一边拍门,一边喊:“师父,师娘,快起来,大师姐她又犯病了!”
两道脚步声随即响起,门哗啦一声打开。鹤玄和鹤雪都只着中衣,披着外袍就出来了。
两人在鹤四带领下找到绿央的时候,后者仍坐在崖边一下下拿那把尖刀往自己手上划。那条左手臂俨然已被鲜血裹缠,但绿央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鹤玄叹了一口气,一挥手,绿央在御灵之下动作骤停,随后双眼一闭就倒了下去。
第二日绿央醒来之时,看到自己被包裹着的左臂,便知晓自己又犯病了。
这几年来,有一种像梦魇一样的东西缠上了她。每次发作,她的意识便不再受自己控制。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伤害自己。没了魂器,手边任何利器就是工具。鲜血流下时刺眼的鲜红和疼痛攀升带来的快感,让她一次比一次下手重。
她那条左臂内侧,大大小小的新伤叠着旧疤,已经找不出来几块好地方,腿上也是不堪入目。
刚回来的时候,身体将将恢复,就几乎两三日犯一次,那个时候她身体不行“杀伤力”也小;如今在桃源养着,又有鹤玄的调息,身体和灵力都渐好了,几乎是半月到一月才犯一次,但一次比一次下手狠。
绿央撑着刚坐起来,门就开了。
鹤四看着绿央,眼里浮上惊喜,道:“大师姐,你醒了!我去告诉师父!”
说完就跑,绿央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只能靠在床栏上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很快鹤玄、鹤雪就来了。
鹤雪在给绿央查看伤口,鹤玄在榻边止不住地叹气。
绿央心中泛起一股无力又愧疚的情绪,道:“师父,师娘……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
鹤雪将绿央的手小心地放回去,道:“我们担心不打紧,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个儿。乖宝,别再折磨自己了……”
绿央垂头不说话。
又是几口气叹出,鹤玄走到榻边,摸着绿央的头,道:“乖徒儿,出去吧,出去看看。”
绿央抬头看他,道:“师父何意,不要徒儿了吗?”
“傻孩子,师父怎么可能不要你,天塌了师父师娘都得拉着你在身边。只是你……”鹤玄脸上浮现痛色,说不下去了。
鹤雪继续道:“你这是心病。从前你是逼不得已,强迫自己把以前的人和事隔绝起来。但你再怎么逃避,他们都还在。心病还要心药医,出去看看,和从前好好告个别吧。”
绿央明白了。
她的内心在和自己过不去。在无间没死成,她内心的另一面见不得她如今心安理得地活着。那一面,是过去没有分割好的情感,是那些对不起的人,是那种种无法释怀的牵挂。
两日后,白布拆了,她还是没下定决心。于是又去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