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不能这么理解,”木雕面具反驳,“我们换个思路,为什么都是王朝初期政通人和,王朝末期乱象频生,人心不古?”
“气数之事,难道阁下不知道?”绍忠反驳。
“子不语怪力乱神,”木雕面具笑声提醒,“如果抛却那些神神鬼鬼的杂说,就没有别的解释?”
“愿闻其详。”绍忠正色请教。
“其实解释起来也简单,秩序,”木雕面具指出观点,“王朝之前便是乱世春秋,人心不古,人心思定,世局混乱,就像是一盘新鲜的香甜糕点,人人都能吃上一口,自然人人都满意,这就是盛世景象。”
“而王朝一旦建立,为了巩固就要制定秩序,大封功臣,招揽贤才,甚至为了稳定时局,还要承认地主阶级的合法地位,既然承认了,那就是认定了兼并土地的合理合法性,既然兼并土地并不违法,这样得利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功臣余荫手中有权,世家门阀,有钱有权,名声在外,积累深厚,更别提皇亲国戚,升斗小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屁,王朝从创建到覆灭就是一个社会秩序的建立过程,就像是把石子、沙子、细泥和水混在一起搅动,停下来时石子铺底,沙子紧挨,细泥浮于表面,清水最上面,当一切秩序建立的时候,就等于国家资源分配完毕,富者愈富,贫折更贫,风调雨顺的时候混个温饱倒也没什么,可一旦出现个天灾人祸,人心不稳,很容易掀起一场难以收拾的民乱起义,既得利益者会把一切的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吗?就像是阁下一样,我说你们是世道秩序的破坏者,你以圣人弟子的名义辩驳,可见,天下读书人都是这样的见识,他们可以将王朝覆灭的责任归结于昏君无道,妖妃祸国,奸臣当道,外族强横,就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曾经听过一种说法,你们知道皇帝为什么亲近佞臣吗?”
“奸佞之徒,最是擅长蛊惑君主,没有忠臣劝谏,辨明是非,君主自然容易受到蛊惑。”绍忠以自己的见识解释。
“那种说法给出的答案是——钱。”木雕面具以一种轻浮的语气解释,“醒掌天下权,不离兵和钱,盛世是需要用钱装扮的,可我说了,一个国家就是一盘糕点,不论多少人分,有人拿多,有人拿少,糕点就是那么点,在王朝秩序完成之后,财富都会流向当权者,可皇帝只有一座国库,但是皇亲国戚,门阀世家,还有那些读书人,他们都有办法兼并土地,合法避税,权贵钱多了,国库收入就会减少,为了维持军费开张,官员俸禄,接待外国使臣,修建河道,补贴读书人,还有各个部门的开支报销,那都是一大笔钱,王朝初期这些都不是难题,没有那么多人分糕点,国库很容易充盈,可王朝秩序一旦稳固,财富流向就会固定,国库就会越来越捉襟见肘,为了维持国家机器运转,只能加重税收,而像兄台这样的读书人,奉行王道仁政的思路,觉得天下百姓税收太重,想为他们谋福祉,只能劝谏陛下轻徭薄赋,减轻百姓负担,但他们不会问国库银钱剩下多少,皇帝陛下的手有多紧,既然各位仁人君子反对加重赋税,皇帝陛下只能用其他的办法搞钱了,佞臣就是一把很好的刀,只要能解皇帝陛下的燃眉之急,管他忠臣佞臣,管用就行,但是根本原因没有人管,他们会说皇帝昏庸,奸臣当道,如果再出现一个皇帝迷恋的妃子,不论是否真的祸国殃民,那都是祸世妖妃,却不会把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于是,皇帝陛下失了人心,而权贵世家圣人弟子得了名声,又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觅得一个合适的人选再行一次从龙之功,于是,千年世家有了,圣人名声有了,门阀威望有了,可一个曾经辉煌的强盛王朝烟消云散,万千黎民重归战火硝烟,新的秩序重新开始制定,又一个盛世王朝出现,又一批圣人弟子声名显赫,一代忠臣贤士代代流传,王朝更迭不断,流水的皇帝,千年的世家,铁打不动的圣人弟子,唯有代代一贫如洗的百姓,能一辈子太平就是天赐的恩德,背后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谁又知道?”
听到木雕面具的说法,在场众人沉吟不语,绍忠闻言如遭雷击,向着木雕面具深深一揖,“多谢指点迷津。”
他辩不过对方,自动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