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祁儿来看你了”赵祁手里提着的,是用那杨宸输的五十两银子所剩钱财给纳兰瑜买的酒肉。旁人不清楚,他赵祁却是知道眼前这人从来便不是那弘业寺的无藏,真的无藏早在五年之前,为了报杨泰当年南征时重建庙宇之恩,早已自裁,给了纳兰瑜一个活在世上的身份,一个青灯古佛,阵阵梵音阻隔视线的栖身之所。
“施主此言差矣,贫僧此生从未收过徒儿”纳兰瑜端坐在软榻之上,轻描淡写。好像一句就能把他对赵祁的救命之恩,还有十几年来的教导一语带过。
赵祁只是跪地两眼含泪:“师父”
“我早已说过,你赢了我,便有了在这世上为你赵家洗冤正名,为那数百口人换个体面的本事,考取功名,在庙堂里一展抱负,苟且独活也好,寻觅良主,要他为了身上那份赵家血脉,与这史书一搏,为自己娘亲正名也罢,都与贫僧无关了”
纳兰瑜又是闭眼,猜出了赵祁今日来此,便是已经选了后者。多年以来,在纳兰瑜的教导下,靠着那份仇恨活下去的赵祁,早已经由不得他选。
“师父,祁儿明白,为了我这条命,子婴叔叔的儿子死了,为了我这条命,子婴叔叔也身首异处,莫说为了我赵家数百口死于旦夕,乱葬在陈桥那荒坟坑里,就是为了那个只会啼哭便与我一生一死的婴孩,为了子婴叔叔,我都要争上一争!”
“既然选了,那还来这里做甚?莫非是来我这里哭上一番,求个心安?”
纳兰瑜所指,无非是赵祁若是选择了同杨宸一道,那便会站在他纳兰瑜的对面,师徒之间,再无回转的余地。
“师父,当今天子对我赵家不仁,可对大宁百姓,是圣君无疑,师父如此螳臂当车,是无功之举,为何不就此收手?祁儿不信,那楚王殿下英雄一世,就能真的死在那幽巷之中。”
赵祁跪地说话,纳兰瑜却是视这番劝退之语如无物:
“施主虽然年少,可贫僧也记得教过王霸之学,怎如此天真?哈哈哈,若是如今天子不死,那楚王便一日不见天日,楚王天真,孤身入京,命大军南返,以为这圣明天子会善待,可如何?大军刚刚回还,便禁足王府,遣散诸军,二年,长安兵乱,领军平叛以迎这圣明天子,可如何?废了王爵,囚于幽巷,一世不得出,生死不知。
贫僧要的,不只是这楚王重见天日,更是要这座江山,除了姓杨,全部再变一次,世家欺民,那便杀,勋贵掌军,那便杀,这天下不过五年,便忘了当年是谁打下了大宁半壁江山,那贫僧便要他们记得,贫僧要用这天下,为一人鸣个不平。
施主如今,欲要投效明主,又何尝不是想借杨家的刀杀杨家的人,为你赵家鸣个不平,却来劝贫僧,是何用意?”
“师父,赵祁不敢忘家仇,却也不敢忘救命授业之恩,也知这天下史书里,还有大义,用天下为一个鸣不平,师父便是失了先手,赵祁虽有为赵家洗冤之情,却不会让这大宁的江山,狼烟四起,天下倾覆,百姓受苦”
赵祁站了起来,知道两日,从此刻始,便只有那一份恩情而无私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