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噼啪作响,九门以内,家家户户,一片祥和喜庆。这等情景,在永文五年的最后一个日子并不只是在天子脚下,也并不只是在江南道的苏杭,两淮道的泸州、安庆,胶东道的济南,剑南道的益州和东都洛阳,还有在抚西卫的凉雍两州,在定南卫的云海两州,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当然,三晋之地以北,北宁卫周边的百姓,也早就听闻朝廷要收恩田,然后像长河两岸的百姓一样,分给他们自己的田地,有个盼头,这个年,也算过得比从前要好上那么两分。国朝勋贵,藩王世家,如今也不敢欺压太甚。
皇城以内,几大国公家中也是各家大摆宴席,那些旁支亲戚,一并饮酒赋诗为乐。连曹蛮大将军本已卧床半年,今日都被下人搀扶着坐上了主位,拿出了一家之主该有的那份底气。
也就只有宇文家,嫡支人丁单薄,只剩宇文松这一个男儿。所以这年,也就不那么热闹。
当然,比起宇文家,首辅王家更是冷清,王太岳不曾纳妾,儿子也早早的就被他给打发到了南边的一个小县做了县令,王家本是江北道临川人士,在京城里也没什么亲戚,所以过得最是冷清。平日里忙着朝政,首辅那身大红色绣禽官袍脱下后,穿着与布衣无异。
如今的这座宅子,按着王太岳的俸禄,干一辈子也买不下来,可大宁的首辅又不能在京城无房可居,永文帝便把原来周家的一处宅子赏给了他,可他呢,收宅子是圣命不可违,宅子里面那些金银玉器,前朝珍稀一概退回了宫里,又不收炭敬冰敬,故而如今也显得寒酸了些。
“老爷,吃饭吧”
或许旁人听闻也不敢相信,大宁首辅家的年夜饭是夫人自己做的,和那个通善坊里董家的差别不大,也就是几个小菜。
王太岳神情有些出愣,他知道,这个从江北道一路跟着自己到皇城科考,接着又是十年寒门郎的女人为了他,操劳了一生。就算五年前自己骤然做了这皇朝首辅,也没跟着享几天福,儿子中举本该在京城做个闲官,又被自己给打发到了边远小县做了个县令。
“家中银子可还够用?”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首辅大人竟然问起了家事。
夫人倒也答得畅快:“够用,今日陛下才说过年了,你这个大宁的宰相大人,要是过不起年,要贻笑千古,所以赐了一千两银子,三十匹布,诏书都下了,我一介女流,总不能抗旨不遵吧”
永文帝知道,赏多了,王太岳也不要,赏少了,入不敷出的王府便真的过不起年。长安城里,锦衣卫和影卫的暗哨多如牛毛,却在那位天子的授意之下,对这王府秋毫无犯。
“你说这陛下,不就是要老夫给楚王殿下大婚的事上些心,好让他宇文家面子上过得去吗?怎么还行这种事?堂堂天子,行贿宰相,难道就不会贻笑千古了?”
王太岳手抚长须,好生气恼,这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古皆然。大宁朝其他人送的银子他可以拒之千里,可天子皇命,如何能拒?
不过转念一想,竟然开始怀疑起了天子和宇文杰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般,“果然,还是一家人啊,一个说老夫拿了他宇文家恩田万顷,请一顿酒,算不得过分,可花萼楼的酒,老夫头次去饮,怎么知道不过一宴,竟然要上百两银子?一个趁着老夫家里没银,又不会行那违约之事,又把银子送上门来了,一唱一和,在耍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