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子时过后,长乐宫甘露殿里的杨景只是短暂的小憩了一会,便又被唤起,一如的既往的在十来个人宫人熟练的侍奉下起身更衣。
永文六年的旦日,是大朝,各国来使要朝觐天子叩首献礼,在京城里许多原本没有资格进入朝会的官员臣子也要跪在大殿外面,自奉天殿而下,直到玄武门,羽林卫和锦衣卫也比平日多了一倍,皆是威武肃立,好彰显大宁的巍巍气象。
“去把楚王世子接来,到奉天殿外候着”杨景不经意的这么一提,那魏保像是听错了一般故意又问了一遍:“陛下,楚王殿下都还没大婚呢?是不是要接皇长孙啊?”
一边说着,一边给杨景递来了铜镜。杨景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日日瞧着确实难以看出端倪,可就按着走上奉天殿的御阶如今都要多喘两口气的态势,如何能不知不过五年为君,却好似老了十岁。
从前只觉着做明君难,真坐上了这座龙椅才知道,做一日明君不难,日日都做明君才难。那些几百年前也曾在这座长安城里环视宇内的天子或许绝大多数都有想过要做个圣贤明君,可或被权臣把持,或荒废一日便荒废百日,沉溺声色想做个富家翁那般的快乐,王朝兴废皆在一人一念之间,如何自持,实在太过考验人心欲望。这天底下,难以自持、沉溺己欲之人比比皆是,可为何天子如此,就一定要冠上一个荒淫无道之名,无外乎是因为座下那张雕有九龙的金灿灿的位置,无非是杨泰口中“越是位高权重者,越不能按着自己心意行事”的道理。
听闻魏保的话,杨景没有多理会,只是轻描淡写说了:“脑子若是不够用了,就去桥陵给朕监守福地,朕换个聪明人来便是”
说完起身,让宫女在身前将赤色冕服穿上,天子九冕,是自古以来的礼数。
只剩魏振在身后的一声又一声“:奴婢知错了,奴婢罪该万死!”回荡在这甘露殿内。穿好冕服,再戴上广八寸,长一尺六寸的无冕,玉簪导,金饰。
还配上了彰显武德的天子剑,天底下,能将日月星川,龙兽华虫等天下万物披于一身之人,有且只能有这一人。
杨景穿戴好后,走过魏振身边,留了一句:“聪明人装糊涂,也就是真的糊涂,去把事办完,到桥陵朕的福地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朕自然会诏你回来”
“谢主子”
无论谁都不会想到,永文六年的第一日,第一个被赶出长安城的竟然是陈和的干儿子,司礼监的次秉笔太监魏保。伴君如伴虎,圣心莫测。
一众人浩浩荡荡从甘露殿往奉天殿走去之时,文武百官,四位藩王,东宫太子早已经悉数站在了殿内,静默无言。奉天偏殿之内,这苍穹之下,各邦来使已经早早的在等候着那位九五之尊的传谕。
新旧两党永文五年的所有角力,会在今日揭晓,京官贬谪,外官入京的安置也会在今日广示众人。那些使臣当中,不乏原以为大宁不再出兵于外是因为国力衰弱,自己有机可乘之徒,可来长安的途中所见,早已经让他们打消了那个念头。
只要熟读中州历代史书,就一定可以知道,在大宁休养生息了五年之后,所积蓄之国力,让他们亡国灭族,不过是朝夕之间。
陈和一如既往的在甘露殿往奉天殿的途中汇入御辇之旁,身后几个太监双手所捧的圣旨,关系了所有人关于他日史书里永文六年的全部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