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让自己的三个儿子打道回府之后,杨景在这样一个清冷的早春之晨,难得骑上了马,去找此行路上,最后想找的一个旧人。
桥山脚下,宇文靖的墓园里,还站着一个瘦削已经可以望见几分老态的身影,也是一个为了阴差阳错就撑起了家业的人,一身玄色华服。
“爹找先帝给雪儿求来的那桩婚事,还有半月就该迎亲成礼了,嫁妆我也备好了,谁娶了咱们宇文家的姑娘,都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受一丝轻看,龙子龙孙也不行,等雪儿成了王妃娘娘,我再让楚王殿下带着她来看你,这孩子,明明想来又不说,一直就自己忍着委屈”
“松儿也大了,等今年陛下赐他恩科同进士出身,咱们宇文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当朝的次辅大人,就如此,站在这清冷的春日早晨里,喋喋不休的说起些家长里短的事。少年只是个庶子,在长安城里这一众勋贵子弟中总是受些欺辱,可只要自家大哥在,就有人撑腰。
是如今躺在这里的那个人,送给了他第一把宝剑,给了他第一套明光铠甲,还忤逆着老头子的心思,去给他找了功名。那时的他,很喜欢匈奴的纽带,每逢北征,也是如今躺在这里的那个人,给他带回种种不同的扣带。
连自己这个宇文府里除了陪老头子下棋取个欢心之外的第一号闲人,那在锦衣卫里的第一份差事,都是躺在此处的那个人去为他求来。
终宇文杰一生,也只穿过那一套做工精美不逊大将的明光铠甲,用过那柄镶有靛蓝宝石的佩剑,从前宇文莽不让他穿甲领兵,是担心他生了什么二心,后来则是在宇文靖身死北地之后,宇文家也就他一个男儿了。
这几家勋贵,其实也就宇文家男丁稀薄,子嗣不盛。一来是从先夫人去世后,宇文莽再未续弦,二来则是一些不能明说的隐晦。
旁人眼里宇文家这一门的女子,“有人做国母”,“有人倾城”,“有人倾国”是一件幸事,可对宇文莽这个老爷子来讲,却是最大的不幸。从宇文靖身死之后,身子骨就江河日下,再不复当年镇国公一人登城,取上将首级,率铁骑破蜀的那番雄姿。
说完了宇文家的事,算是给前人一个宽慰,宇文杰转身骑马南下先行回京,一桩将要轰动长安城,给永文六年添一份喜气的大婚,还得靠他去从中把事办妥。
刚下陵山就听见了阵阵战马铁蹄之声,掀帘一问,只听闻是一声:“老爷,好像是陛下的龙撵,去大爷那儿了”
便也不再多问,那些旁观者眼里宇文家后继无人,等着新政北上釜底抽薪之后就是风雨飘摇的局面在宇文杰这里纯粹是无稽之谈。
因为这凭着父兄两代人随葬皇陵的香火情,那镇国公府就当得起勋贵第一的名头,比起金银细软的身外之物,有这两份香火情在,才是宇文家屹立不倒,安身立命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