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缘故,从海州往阳明城的这条路徐知余多走了几日,海州下属各县情形还不曾有多惨烈,离开了海州之地过云州所属各县时,情形就愈发的悲惨起来。
那些遭了瘟病蜷缩病死于荒村野镇的百姓,那些因为听说阳明城才有可医而路死百姓,抑或是已经是奄奄一息之人大多都看到了一队行踪诡异的人。
如今人人都知道阳明城是情形危急之地,染病的百姓最多,除了去哪里讨些官府赈济的灾粮和汤药求个活路之人,没有一个脑子但凡正常的人会选择去阳明城。
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秋雨也时有时无的滴落在如今这条阳明城南面的必经之路上,弄得泥泞不堪,车马难行。
一个通体发热,混身颤抖,口中一直吐着浊物的褴褛之人倒在了一棵树下躲雨,作为村子里染了病被赶出来之后想着往阳明城去讨个活路的老头子已是眼神迷离,濒死之际的要求似乎并不多。
只想再听自己儿子唤一声:“爹爹”,脑子里闪过了从前的许许多多的日子,他这一辈子勤勤恳恳,不用给村里的大户种田,世代务农的一家勉强在他这一代里有了两顷薄田,勉强可以糊口饭吃。
还有了两处土屋,前几年刚刚娶了来自邻村的媳妇,有了一个大胖小子,不至于使自己家里绝后,本以为再过两年就能多要两个,不曾想因为如寻常那样去宁关里卖粮就落了这么一场瘟。
被村长赶出来的他听说了阳明城那里才有药,才不会让他们就这样死在荒野而不闻不问,一路走来到了这里,如今想来也是走不动了。
临了之际,他没有问过为什么自己这一辈子什么都不曾做错,从前听自己的爹娘的话,后来听媳妇的话,最后听了村长的话,自己带着染病之身离开了村子。到头来自己想听的话却没有人再和自己说。
迷迷糊糊当中,似乎听了一阵马蹄声在由远及近,没有那么多的要求了,只是想再说说话,哪怕只是一句也行,这人总不能就这么憋死不成,与他同行的几个老头子早都熬不住,只有他这算年轻的还勉强走远了一些。
用尽起来睁开眼,看到身穿铠甲威武的壮士忽而在自己前面不远停住,先前有一个年岁大的人同他说前朝时也遭过瘟,但官府都是见一个染病就立马杀一个,然后全部一把火烧掉。
还说就冲这场瘟病官府只是任他们自生自灭,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比前朝好得多了。可今日突然在自己这里停住,莫非是来杀自己的?
即便是来杀的,他也没有气力再跑了。只能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喘着粗气,忍受着自己刚刚吐出的浊物散着阵阵恶臭,又再被雨水冲刷到身子的另一边。
这定南卫的连绵秋雨又来了,渐渐大的雨势里他隔着几棵树似乎隐隐看到一家马车停在了那伙官军前头,一个定南卫里的壮年农人,就默然间看到了生前的最后一份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