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杨智从凳子上跪在了御榻之前,正色道:“儿臣明白!”
“不,世家势大,除了让他们依附咱们杨家,也一样防着他们,为何太子侧妃不能再是勋贵之女,朕不必说与你,你也会明白。朕登基之初便立下了平北奴,治浊水,通漕运,抑世家,盛科举,开太平的志向,世家百年,非朝夕可至,亦非朝夕可抑,朕知你心思,所以今日一并将话说开,除了长安城的勋贵之外,长安城外兰陵,琅琊,东川,河东的世族也要用之稍许,弃之稍许,不可偏颇。朕的儿子娶勋贵女,是要这些勋贵和皇族同气连枝,但庙堂之上,权柄则不能受制于世家,要让江南的文人们去争,他们争得越狠,勋贵便是期盼天子垂怜,其中要义,你慢慢揣摩”
“儿臣明白!”这些道理杨智大多已经懂了,可被杨景如此直言不讳地说来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杨景给陈和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即心领神会地说道:
“主子,辽王妃带着世子入宫了,去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殿里,说是世子难得见着主子,求主子让世子过来磕个头,让世子给皇爷爷请安”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去把朕的孙子抱来吧”杨景大手一挥,陈和立时退去,未得到圣谕的杨智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见杨景又指了指眼前的凳子让杨智坐下去:“坐吧,看看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来个老三这个犟驴请罪的”
“诺”
恢弘的甘露殿外,一个衣衫华丽的女子正领着一个年纪尚不满四岁的孩子跪在正殿之外。辽王妃邓兰,定国公邓彦嫡女,得天子开恩而入京奔丧却久久逗留在京城,面对流言四起还有邓家的江河日下一个女子的肩膀所能承担的东西,在她这里已经重如千斤。
昨日刚刚通过邓家的香火情收到了天子震怒辽王仍未出兵的消息,今日便带着是皇长孙也是辽王世子的杨瞻入宫,其用意不言自明。故而宇文云并未过多挽留母子,遣人将母子二人送到了甘露殿前。邓兰瘦弱的身姿还有杨瞻不过稚童的身形都与这座雄齐的天子寝宫格格不入。
甘露殿里陈和缓步走了出来,还是那是熟悉的玄色宦官锦鲤衣袍,邓兰的心头不由得剧烈起伏,没有了当初权倾天下的定国公庇佑,她唯一所能寄托希望的只有自己的儿子,只有天子的垂怜,若是今日见不到圣上,外面的沸沸之言会如何议论辽藩,议论她们这对寄居京城不得回藩的母子,邓兰已经不敢做想。
“老奴见过辽王妃,见过世子殿下”
听自己母妃的话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杨瞻抬起了稚嫩的头,用天真的眼神望着外人眼中难以亲近的陈和问道:“是皇爷爷让你来接我的?”
“瞻儿!不得无礼!”邓兰有些着急,这么一说吓得杨瞻立刻又埋下了身去,却委屈的扭过头来说道:“母妃,瞻儿的腿疼”
邓兰一时间忽然后悔将杨瞻带入宫来,将为辽藩求情请罪的希望寄托在不过三岁,连规矩二字都尚不会写的杨瞻身上,也的确是再无其他可选的不得已之举。邓兰无奈地向陈和说道:“陈公公,瞻儿还不懂规矩,一会儿进了殿还请陈公公领着瞻儿给父皇磕个头请个安便好,臣妾就在这里为父皇请安了”
像是早有预料地陈和应声说道:“那还请辽王妃在此等候片刻,老奴这就带着世子殿下进去”
“瞻儿,快起来随陈公公进去给皇爷爷请安”邓兰依旧跪着,没有杨复远,她为女眷也的确不适合直接入天子寝宫面圣。杨瞻两只小手在地上撑了一下站了起来,回头望着自己跪在地上的母妃说道:“母妃,这石头太硬了,跪着疼,母妃先起来吧”
“瞻儿!不可胡说!”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差点让邓兰急晕了过去,陈和也不禁为之一颤,蹲在杨瞻身前颇为柔和地教道“世子殿下,这是规矩,入了宫都得知道规矩,世子殿下先随老奴进去吧?”
杨瞻犹犹豫豫地被陈和牵起了手走向了甘露殿,甘露殿的门槛不低,看到杨瞻为难的神情陈和便索性将杨瞻抱了起来,直接走进寝殿。甘露殿中因为杨景畏寒,所以明明已经晚春了还是用炭让殿内外皆透着一股热气,杨瞻被陈和抱在怀里稚气地说道:
“伯伯,为什么皇爷爷的屋子这么热啊?”
陈和被杨瞻逗笑了:“世子殿下,您是主子,不能喊老奴伯伯,日后见着老奴直接唤一声陈和就是了”杨瞻却是摇摇头道:“不行,母妃说了,进了皇爷爷的宫里要守礼,穿着红色衣物的公公要喊伯伯,穿着绿色衣物的公公要喊大伴。若是瞻儿不听话,皇爷爷就要罚父王,父王就没有糖吃了”
“得嘞,小主子,您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只是一会儿进了殿里面,磕头请安就行,你皇爷爷让你起来你再起来,还有一边的皇伯,你要直接说参见太子殿下,知不知道?”
杨瞻郑重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陈和对这位皇长孙开始有种莫名地心疼,一年多前在天子怀中酣睡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这才不到半年,入了京连一次万岁爷都未见着。东宫有了皇孙,长安城里又有谁会觉着皇长孙三字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