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宁北疆如今的一片乱象相比,南疆的日子要宁静祥和许多,定南卫的百姓因为杨宸的就藩极少再受毗邻的四部夷民侵扰。当初势壮的藏司红教已经不复从前之勇,大宁崭新的丽关城已经越过了拉雅山将迪庆寺一并围在了城中。
许多藏人放弃了从因为多家势微而渐渐不大平坦的昌都城,由昌都入剑南道买卖的商路因为近千里的荒无人烟和强盗山匪而商旅渐少。从云单家的土地上经过崭新的丽关城去云州再入定南腹地阳明城逐渐成了藏地商旅的首选。
丽关新任的守将定南卫的百姓或许没觉得有什么稀罕,可藏人听到了完颜二字时却是满脸的惊诧。完颜家可不止是漠北草原的雄鹰,从前的西域和藏地也有完颜家叱咤风云时所留下的记忆。
藏地安定,南诏东羌又是先后称臣得大宁天子御诏封王,只有一个日日惶恐难安的木家,大宁的四关自然也是安静了许多。但武人不习惯消停的日子,尽管杨宸已经率定南卫主力兵马北上,定南参将林海仍是指令四关各自凑了一千人马开始在定南卫的绵延群山中肃清山匪强盗之徒。肃清山匪究竟是巡守衙门里徐知余的意思还是如今楚王府中安心养胎的王妃之命,无人知晓。
但巡守衙门的所有人都知道,不到一月前徐大人巡视各郡忽然被王妃诏回王府问话后,各郡早年所请兴修水利开拓驿道督办官学等悬而未决的诸多事宜都突然间得到了回命,白花花的银子像雪片一般从王府和阳明城流向各郡。
尽管和杨子云因为杨宸的事,多年旧友闹了一个不可开交,但听到宇文雪亲口将纳兰帆的话事里里外外说了一遍后,徐知余也对杨子云的这一句:“争与不争,其势已不在殿下,我定南一隅之地,唯静观其变,待时而动,若他日天子杀藩,留定南为立业之基,亦无不可”深以为然。
徐知余从前并未想过需要定南卫来作为杨宸的后力,兄弟情谊在远远超过估计的骇浪之中能经得起几番考验徐知余问了很多遍,算了很多遍,都没能寻得答案。所以与其将杨宸的性命寄托在兄弟情分上,倒不如寄托在定南这处育民百万,有军十万的土地上。
楚王府因为自己主人的北上略显冷清,林家姐弟如今在王府中和那位叫做安安的女孩一道读书识字,先生都是宇文雪亲自挑选的大儒,孩子们铜铃一般的笑声让宇文雪的重重心事得以稍稍舒缓,她忧心自己夫君在北面的安危,也期盼着腹中不时有所反应的孩儿可以早日平安降世。
林苏对课业没有两个女孩子那般用心,在宇文雪的允准下,他认了一个两腿残废如今只能坐在椅子上的年轻女子为师开始修炼武艺。林海尽管心有不愿,可是碍于纳兰帆是宇文雪亲自挑选也无能为力。在书本课业之外的武途上用心万倍的林苏全然不会预料到,为了一个女子的好胜心,他会与一个来自东羌的男孩情同手足,若干年后又无论如何都要分个高低,最终会走到何等境地。
林夫人因为楚王妃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圆了起来,往返照料又颇为不便,也和两个孩子一道住进了王府当中。而堂堂定南参将,每日回到家中都是空空如也的小院,眼不见心不烦,林海领着麾下的人马出没在定南卫的深山老林之中肃清定南匪患,也无心再过问林苏在这样一个双腿残废的女子教授下,究竟学到了些什么。
春熙院里,飞羽堂下是三个孩子的琅琅书声,站在三人桌前手中操持着戒尺的年轻人则是宇文雪托杨子云所选的名儒,若无意外,此人也会是日后王府私学的讲师,世子太傅或是来日楚王太傅。比起绞尽脑汁考取功名,他倒是走了一条只需蹉跎时间的终南捷径。
而屋内则是几个女子在摆弄着各自的针线活,林夫人也将身上的粗布衣物换作了江南上好的丝绸,尽管手中的老茧还在,可在宇文雪和青晓的有心之下,涂脂抹粉的功夫见长,仿佛一夜之间又年轻了十岁。
“纳兰姑娘,该这样穿过来”
纳兰帆这辈子用剑出神入化,在小小的绣花针前头却是弄得面红耳赤也无能为力,宇文雪微笑着抬起了头,看着从前总是怯生生不敢说话的林夫人也大方了一些有所欣慰。替纳兰帆解围着说:
“静枫,你看看纳兰姑娘汗都急出来了,不着急,这个不得慢慢来么”
“静枫”二字是宇文雪为林夫人所选中州的名字,女子之间可以为了心上男子彼此为难,也可以为了各自夫君而和睦同处。林夫人本以为宇文雪是为了自己夫君可为楚王所用才这般亲近,但慢慢相处之下,她看得出宇文雪对自己一双儿女的疼爱,也看得出宇文雪对自己的心思,慢慢少了些规规矩矩的束缚,出入王府也自然了许多。
“娘娘,臣妾又没说什么,白芍姑娘昨日就已经为安将军绣好了几套护膝,若是到了冬日殿下他们还不会回来,这护膝送过去,就能暖暖脚,少受些寒。当初我家将军在丽关,若没有这个护膝,日后可是要吃大苦头的,纳兰姑娘快些绣好,到时娘娘差人一道送去,罗指挥使不是也能用上些么”
纳兰帆闻言立刻辩驳道:“谁说我是给他绣的?就是在这里等着林苏散学无趣,找个活来消磨时间罢了”虽然嘴硬,可纳兰帆也知道宇文雪是因为害怕她一个人无趣,故而给她选了个弟子,还偏偏让她到春熙院里传授武功,又趁此拉她一道进来坐坐,并非死仇,自己也早已经遵从师命坦诚一切,也就心安理得的在王府中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