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兵分几路倾巢而出的同时,辽军大营刚刚才从长安一侧迁到了北奴大营附近,这是赵祁并未预料的事,刚刚被辽军打得溃不成军的荆州兵马碰上得意洋洋的辽军哨骑都有些心惊胆战,而辽军哨骑回禀湘王所率荆州兵马向北奴精骑靠近时,辽军上下更是一片哄笑。
想着是不是这素有大宁第一贤王的湘王殿下不堪如此狼狈的逃回南疆自知打不过辽军便想着去北奴人那儿讨个彩头,都以为辽王明明故意放走的湘王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荆州兵马如今的百户千户不少曾是冠绝天下的杨家铁骑旧卒,赢不了杨复远这个后起之秀,但对上蛮子却并不怯场,尽管享尽了多年太平,但在无数个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日子里,他们没有忘了自己是太祖爷帐下的人,也曾是在尸山血海里滚了几转才为儿孙谋得了眼下的太平。是杨复远的手下败将无妨,到底是杨家人的种,可蛮子算老几,竟然敢在长安城外耀武扬威,那些往南面溃逃的京郊百姓说的那些人间惨剧不就是这帮畜生所为么?
湘王的大旗立在了北奴大营外不过五里的地方,完颜夷死后群龙无首的北奴精骑虽然也各自为战,有的想回草原,有的不忍就这么一无所获的回去为左贤王所责罚,可在这一刻,知道这支从淞山里出来的兵马盯上了自己之时,还是一道立马在大营帐外,败军模样的荆州兵马和在长安城下只打了一场胜仗的兵马四目相对。
杨恒左右皆张望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杨宸的楚军,就自己仅剩的这些兵马在北奴人的铁骑下能坚持多久,他心里没底,转头看着立马在自己身边的赵祁,赵祁没有看清杨恒的脸色,却也能猜到几分,只是看着对面站满山野的北奴骑军,镇定地说道:
“湘王殿下不必忧心,从我军离开淞山,我已命人每二十里一报,北奴人是辽王悬在楚王殿下头上的一把剑,距渭水大营不过二十里,湘王殿下走到了何处,楚王殿下心中有数,殿下只管下令,让大军冲杀北奴骑军便是”
杨恒还是有些犹豫:“北奴人兵马强悍,荆州兵马新败,只怕撑不了多久”
赵祁此时才转过头来,面色铁青的问道:“那王爷是打算躲进淞山里?长安一战,生死胜败,就在王爷这一念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王爷可切莫做千古罪人”
“先生”杨恒还想在辩解些什么,却看着赵祁已经转过头去,赵祁年轻,也是书生打扮,此刻却能立于千军万马之前毫无惧意,这是杨家的天下,先帝的江山,他杨恒却这般犹豫一场大败就这般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吹过京郊原野的风带来了阵阵麦浪的香气,这是一年当中杨恒最喜欢的季节,三湘之地又是一个丰年,百姓家家户户皆是洋洋喜气,云梦泽上千舸争流,临湖城中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岳麓书院士子正是青春年华,山中书声阵阵,这是杨恒这位湘王殿下最喜欢的画面,此刻的他也不难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这番三湘之地的繁华盛景。
可除了这些,他也看到了背井离乡逃亡南疆的京郊百姓,拖儿带女,凄惨无比,也看到了关中平原上的千里麦浪却少有人在田间劳作,看到了这长安城外十室九空,心里一横,杨恒拔剑出鞘,厉声说道:
“传令!列阵,迎战!”
令旗在阵前飘扬,两队骑军从杨恒左右在阵前奔走传命道:“湘王有命!迎战!”荆州兵马的战鼓被擂响,鼓点和在北面直面北奴的大军有所不同,少了一分豪气,多了一分南疆的水气,但这鼓点,也是让南疆儿郎血脉喷张的节奏。
宁人打不过宁人算不得可耻,怕北奴蛮子却是要为人耻笑,先帝和上一位楚王殿下如何将北奴蛮子打得抱头鼠窜的故事他们中的许多人虽远在南疆也是自幼听闻,他们知道蛮子横勇,前朝被太宗皇帝和武宗皇帝收拾一番后乖了几十年,后面趁着天下大乱没少闯入连城横行无忌,连长安也围了几次,但他们更为自己的前辈可以在马背上,在草原上赢过蛮子而骄傲。
北奴人宁人为敌多年,自然知道宁人的战鼓是何意,只是眼前这支兵马,和他们从前见过的宁军都不同,他们极少有骑军,大多是步军,身材比北地连城下的宁人要矮上几分,他们知道这是那支刚刚被辽王大败,数万大军仅剩万余的荆州兵马,荆州二字北奴草原上的雄心万丈之心都有所听闻,他们也会在草地上划出大宁的疆界,叫嚷着拿下长安和东都后,一路入蜀,从长河上游向下征伐,一路南下,取荆湘之地后合兵一处,顺流而下,去看看繁庶的宁人口中可以堪比仙界的江南是什么模样,传言那个地方没有大雪,没有草原,但有天下最动人的歌谣,有天下最好看的丝绸,有天下最精美的瓷器,还有天下最美的女子腰间。
寂静,让人害怕的寂静,风沙掠过,从知道荆州兵马要与自己一战那一刻起就早早站在了高处的北奴兵马中忽然传来一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