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吐为快的洪海躺在原地,带着一身酒意和透彻心扉的寒意闭上眼睛骂了一句:“末将还以为王爷不信命呢,去他娘的命!”
杨宸听出了洪海的弦外之音,不愿再罚他,也不愿再多说一句,默默转过身背对着李平安说道:“洪海今日醉了,醉的话,当不得真,也不许一人传出去,找间屋子,先让他暖暖身子,明日等他醒了,告诉他,本王不愿见他,自己在王府领二十军棍,给本王滚回大营,上元节后,养好屁股,随本王巡边去吧”
“诺”
说完,杨宸清楚地听到洪海嘴里喃喃说道:“是啊,醉了,喝醉咯,掉不了脑袋啦!”脚步迟缓了片刻,一步刚刚跨出殿外就见到了眼角泪水还未擦干的宇文雪,随即搂在了自己的袍子里,还为宇文雪擦着眼泪:“怎么哭了?”
“臣妾为王爷,为我们楚藩有洪海这样的将军高兴”杨宸搂着宇文雪往后院走了回去,夫妻二人一道走在王府的廊道之中,身后伺候的奴婢和掌灯的内宦也识趣的隔远了一些。
“本王知道他们委屈,可本王只能如此了”杨宸默默地感慨一声,左手搭在宇文雪的肩膀上搂紧了一些:“这夜里风大,你刚刚出月子,断不可像瞻儿一样染了寒气,否则吃苦的可是两个人”
宇文雪破涕为笑:“王爷是担心谁多些?”
“都一样担心”面露难色的杨宸又低头补了一句:“不要委屈啦,皇兄登基,不会薄待我的,带不了兵,做个闲散的富贵王爷,有什么不好”
宇文雪并不想和杨宸说这些事,突然定在了原处,转过身对杨宸说道:“王爷不必陪臣妾回去了,臣妾前来,一是怕王爷杀了洪海日后追悔莫及,二是想问问王爷,今日是什么日子?”
“除夕啊?”杨宸一头雾水,不知宇文雪究竟是何用意。宇文雪从杨宸的袍子里钻了出来,又为杨宸将披风系紧了一些:“这个日子,王爷今日请了林家,请了几位将军,连城外的安安和海州的木姑娘都想到了,可王爷忘了,这阳明城里还有一个王爷的亲人”
杨宸当然知道宇文雪说的是谁,可他,还没想好怎么去见自己的师父,一次北征,自己只凭着那份尽孝尽忠的心意行事,几次让自己身陷囹圄,还想过自污其名让朝廷不至于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这般为别人着想却使自己险些丧命的事是徐知余断然不喜的,而杨宸有心南征为大宁除去外患的心思也一定瞒不过他,所以杨宸才不愿,也不敢去巡守衙门。
“王爷在淞山遭难,是徐师傅上的折子,徐师傅说,只要父皇能看到他的折子,便一定会让王爷回来过年的”
“什么?”杨宸有些震惊,原来先皇遗诏让他回到封地不得入长安根源竟然在阳明城里。宇文雪为杨宸拍去了锦服上的杂物,向前抱着杨宸说道:“徐师傅无儿无女,臣妾知道,徐师傅和王爷的情义绝非寻常师徒那般,所以万般无奈,只能找徐师傅为臣妾出出主意,徐师傅很担心王爷的安危,和臣妾说,父皇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王爷又在长安城里身陷险地,必会有性命之忧,臣妾虽不知徐师傅是如何让父皇将王爷送回臣妾身边,可王爷万不可因为此事与徐师傅有嫌隙,徐师傅待王爷,一片赤诚,绝不输臣妾”
杨宸任由宇文雪这么抱着,随后说道:“可是这个时辰,本王能怎么去?”
“哎,王爷去就成了”宇文雪松开了怀抱,将杨宸推开,而小婵似乎早有准备的也上前搭话:“启禀王爷,奴婢已经将娘娘准备的点心夜食交给了去疾,他在府外等着王爷”
“这个时辰,徐家的门只怕是早关了,莫非还得让本王翻着墙进去?要是摔了”
“要是摔着王爷,臣妾亲自打着灯去接王爷,王爷再不去,这夜可就真的深了”宇文雪说完,杨宸也回过神来,所有一切,自己的枕边人早已准备好。无奈之下,他只能应下:“那你得等我,我今晚住春熙院里”
“好”
宇文雪早早地布置好了一切,杨宸尽管心里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老老实实地遵了王妃号令,从王府里走了出来。去疾早已等候多时,盒子中准备的不过是些王府的点心,宇文雪早知道徐知余虽是大宁的封疆大吏,可日子过得终究是有些清苦。
乌骓马上,杨宸白袍黑发,衣袖在凉风之中随风缓缓摆动,衬得悬在半空的身影犹若仙人降世。杨宸双眼锐利,凛然之中带着几分森寒的看着王府门前的石道,纤细修长的手握紧了缰绳,轻声对去疾和几个侍卫喊道:“走吧”
静悄悄的阳明城里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除夕夜不该有的宁静,悬着巡守衙门牌匾的府邸大门紧闭,只要徐知余在这座衙门几乎每一日都会被敲响的陈冤鼓躲在两尊姿态威严的石狮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