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嫣扶着那张太师梨花大椅才不至踉跄得站不起来,脸上微微发热的掌印还有父亲凶恶的目光都没能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爹爹!咱们家的富贵,爹爹的权势,莫非就得这般低三下四的委曲求全不成么?宇文镇国,说得好听,不也就是给主人看家护院的狗么?”
已经是暴怒的宇文杰本想又是一巴掌,可挥到半空中发现自己女儿已经凛然不惧时,恼丧的将手狠狠砸在了自己的官袍上:“住口!住口!”
“当初若是爹爹肯像祖父求太祖爷一样求求先帝,现在的皇后便是女儿!可爹爹为什么不求!”宇文嫣声泪俱下地问出了自己早已埋藏多时的疑问,哭得梨花带雨:“为什么爹爹要让女儿成为整个长安公府后宅的笑话,为什么?”
宇文杰若有所失地瘫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重重地吐出了几口浊气:“宇文家今日的光景已经够了,水满则溢,盛极必衰,便是我舍下这张脸去求先帝,太子妃的位置,也轮不上你。我奏御前时写的名字,不是你”
这是宇文嫣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每家公侯府上选一女子呈奏御前,只是她并不知道,因为她的姑母已经是中宫皇后,所以又背着宇文杰悄悄将她宇文嫣的名字添在了宇文雪之后,杨景当初朱笔所划去的名字,一个是他早已准备许配给杨宸的宇文雪,后一个才是她宇文嫣。可坊间皆以为镇国公报上的是自己的女儿,以为稳操胜券,隐隐以太子妃自居受诸多贵女称赞的宇文嫣这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笑话。
宇文杰的一记耳光没有让宇文嫣倒下,但这个消息让这位在长安城里已经声名狼藉的镇国公嫡女不顾姿态的坐在了地毯之上,冬日的马面裙摆像一朵鲜艳但形似凋零的花,铺在了死气沉沉的江南裘毯之间。
“后宫女子,哪里有那么多的畅快,我大宁朝,谁能容得下出了两位皇后的镇国公府?”宇文杰语重心长的叹了气:“长安城里,这么多勋贵侯门为何非要嫁去天子门庭?勾连辽王这事,太后都已经知道,陛下又怎会不知?是爹不好,当初本为你选的是怀国公府,可谁能想他独孤信如此荒唐,举兵作乱,这婚事耽搁到了今日”
宇文嫣的婚事,的确正在成为整个公府上下一桩难办的事,高不成,低不就,辽王谋逆,宇文嫣想做的侧妃成不了,独孤家满门抄斩,这宇文杰理想中的怀国公夫人也再无机缘。宇文嫣早已心如死灰,只是从未开口说过自己的委屈和不安。到了此时,她也只是是默默抬头,将目光停在了自己那位在公府外权倾朝野,在公府里却总是忧心忡忡的父亲。
“爹爹,我若是做皇贵妃,爹爹可能帮我?”
“皇后已是勋贵之女,皇贵妃当是世族清流之后,公府势重,便是陛下应了,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这北奴国使当着满朝文武求娶亲,若是陛下不允,两国再起兵戈,可随后便将你收入后宫,何以服天下士气民心?”
宇文杰早已将宇文嫣的出路想透,除了今日摇摇欲坠,渴求镇国公府相助免得家族倾覆的北地世族,这座长安城里,只怕已经没有自己女儿的去处。
“呵”宇文嫣一声冷笑,险些将宇文杰的冷汗给笑了出来:“公府势重,可独独让我活成了笑话,镇国公权倾朝野,显赫三朝,可帮了自己女儿什么?又害了自己女儿多少?”
宇文杰蓦的抬起了头,又默默垂下:“嫣儿,是爹对不住你,爹今夜便入宫面圣,推了这桩婚事,既然北奴国使如此无礼,今夜就把命留在长安。除了入宫,陇西的李家,赵郡的李氏,博陵的崔家,清河的崔氏,范阳的卢家,荥阳的郑家,太原的王家,这些百年世族的门庭,只要你愿去,自会有人踏破门槛来求亲。”
因为宇文嫣的母亲五年前去世,而宇文杰又不曾续弦,后宅之内,早早的失了一个主事之人,才让儿女的婚事如今有失体统。镇国府势重,便是百年望族也难望项背,顾及家族脸面,自然也不敢贸然造访求亲,世人都言杨家女配宇文郎,五宗七姓的门庭还没妄自尊大到那般地步,偌大公府,成了宇文嫣下不去的高台,别人登不上的险峰。
可如果宇文杰暗中授意,那些如同即将溺毙的望族当然愿意用一桩婚事来换一个数十年乃至百年不遇的家族荣华。
宇文嫣没有再掉下眼泪,带着玉镯从手腕上轻轻向下滑落,涂抹了脂粉的纤细手掌擦去了她自己的眼泪,哀莫大于心死,她既然已经与自己的父亲坦诚相待,那便不会再回头:“进不了宫,嫁给谁有什么区别?这几家,除了百年望族的名头还剩什么?女儿便是嫁过去,反倒让公府添了累赘,只可惜辽王败了,否则做不得皇后,做皇贵妃也定然可以压她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