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宸也不知自己究竟枯坐了多少时辰,只是让去疾将楼中的烛台一一点燃,方才自己提笔亲自写下了请罪的折子,如今的杨宸,愈发明白当初自己的皇叔明明手握百战百胜的重兵,却还是在横岭关前孤身入京的心境。
从决意不争这江山开始,人为刀俎,己为鱼肉,便是终其一生也逃不开的宿命,杨智要拿自己杀人立威也好,立命也罢,杨宸都心甘情愿的受着。只是这番迢迢千里让锦衣卫羁押的举动,总不免让他有些心灰意冷,意志消沉。
遣退了去疾之后,杨宸将自己就藩之后桩桩件件的往事又努力想了一遍,费尽心思,却不得快活,就藩、大婚、练兵、平乱、征伐,密诏,真相,没有一件事是他自己凭着心意做完的,从前是先帝推着他走,如今又是天子要将冒头的楚藩按下去。
杨宸想了想自己如今身边笼络的文武,自己不能争这江山,只求做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那聚拢他们,又有何用,自己可以心甘情愿地让天子踩着自己的肩膀坐稳龙椅,那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这些楚藩儿郎,又凭什么在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之后非但不能得赏,反倒要遭朝廷猜忌。
想来此处,杨宸在渐渐消止的雨滴声里知道了自己回京,要在那座奉天里和满朝文武争些什么,楚藩的儿郎绝不会图谋不轨,心怀篡逆之辈,而是大宁的热血儿郎;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一干文武,也皆是大宁的忠臣良将,若是自己不在奉天殿里为他们争些功名,就长安城里的三省六部九司,又有谁会为他们说话,谁为他们争上一争。
恍惚间,一夜即转瞬而逝,杨宸自己穿上了连夜被擦得焕然一新的罩甲,召集诸位将领,升堂议事,他要在岘都城外,办一场轰轰烈烈,足以让廓人生生世世记住的乞降大典,他要腰挎长剑,手提长枪,耀武扬威地踏进岘都城里,在南疆之地,他终于打到了比杨泰曾经驻马停留之地更远的地方,做不得圣君贤主,杨泰那一番滔天的功业,便是杨宸一生所求。
“长雷营为前军,破光营并骠骑营为中军,承影营为后军,列阵岘都城外!”
“诺!”
几人领命离去,由张豹护卫左右的宇文雪也容光焕发的走进了议事的大堂里,未施粉黛,也不曾涂上半分胭脂,都不需要任何言语,夫妻二人在四目相会时都一起会心一笑。楚军旌旗猎猎,开始下山,杨宸的乌骓马也被马夫牵到了楼前。
“上马吧”杨宸站在宇文雪身边将宇文雪牵了过去,宇文雪还被杨宸的话说得有些诧异。
“嗯?”
“本王都忘了你会骑马,过些时日让唐自从凉山军马场送一匹好马来,今日就和本王一道,下山”杨宸一面说话,一面将宇文雪抱上了乌骓马,等宇文雪坐定,方才自己一跃而上,坐到了宇文雪的身后,被杨宸握住缰绳的两手从腰间穿过时,宇文雪的眼神甚至都不敢直视前方,而是闪避着四处张望了起来。
“王爷不是要让廓人看看我大宁楚王殿下的英武霸气么?我坐在这里”
“英武王霸之气,本王的王妃也有,廓人不傻,王妃也是本王的底气,为什么不能拿来显摆显摆?驾!”
缰绳一动,乌骓马便从楼下向山下奔走,急着翻身上马的去疾和一众王府侍卫已经习惯了总是出其不意的杨宸,赶着追了过去。张豹向留在原地的小婵说道:“小婵姑娘为何不走?今日山下可热闹了”
“我?”小婵有些为难:“我不会骑马”
“姑娘若是不嫌弃末将的坐骑粗陋,末将送姑娘下山可好”
“不不不,我真不会骑马”
“唉”
小婵被张豹半推半就地抱上了马,今日初时,和杨宸一道走向议事堂的张豹便被杨宸打趣,笑他若是再给小婵开小灶,只怕会被小婵误会,可张豹眼里,这没什么好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