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雄伟的宫墙之外比宫里更早有了过年的景象,爆竹声从长安城里一百零八处坊市间渐次传来,直入皇城,被挡在宫墙上皇城侍卫们比寒风更为冷峻的神色之外。
宫里的人们听不清宫外究竟是何动静,甚至都谈不上是爆竹的声音,只是觉得犹如闷雷一般,久久不绝。长乐宫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间殿宇,此时也不敢有人造次,没有人会敢在和宁殿响起爆竹之前,先放出爆竹来庆贺新年。
和往年不同的是,杨家人的年夜饭热闹了许多,放爆竹的人,也从内宦,变成了自告奋勇的楚王殿下。而自先帝驾崩后,无论是宫内还是偌大的皇城,除了王太岳外,没有人在关心那些坊市之间的百姓,年夜饭上,是否多了一些肉色,是否多了几碗粗米。
杨宸手里拿着引燃爆竹的一柱香,回头向站在身后颇为兴奋的几个小辈们,宇文雪和青晓也是站在原处,面露担心之色,她们并不明白,今日杨宸是为何起了兴致要亲自去做这些本可以是下人们做的事。
紧随爆竹声而起的是杨湛的哭声,宇文云笑呵呵地把自己的孙儿又抱了过去,轻声哄道:“湛儿别哭,咱们过年咯”
杨家人走回了和宁殿,先后落座,宇文云看见安安,连忙挥手把安安招到了身边,又和杨宸笑道:“这丫头哀家喜欢得紧,这宫里闷得慌,老七要不这丫头送到哀家身边,陪陪哀家?”
杨宸正要说话时,宇文雪在桌下轻轻扯了扯杨宸的衣角,为杨宸回了话:“启禀母后,这安安乃是王爷在南疆时收养的遗孤,素日也是跟在青晓身边,母后若是喜欢,儿臣以后入宫就多带这丫头来母后宫里坐坐。如今她还是个丫头,不懂规矩,入宫恐叨扰了母后,不如等她再大些,容儿臣和青晓再多教些规矩了,入宫陪伴母后”
这番回绝的话的确没有谁比宇文雪更适合说出口,谁让她们先是姑侄,再是婆媳呢。
“这有什么,当年青晓刚刚来哀家身边时,不也和这丫头一般大么?哀家前些时日还听说宫外有人传言青晓是什么司马家的遗孤,何其可笑,真是司马家的女儿,能跟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还做了藩王侧妃?”
宇文云的这番话让原本其乐融融的情形骤然变得紧张,杨宸和青晓自然明白这句“司马家遗孤”的成色几何,而杨智和姜筠则是安坐在一旁,全然置身事外。
青晓垂首不语,她心思聪慧,不可能不知道这位自己伺候多年,把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演绎得炉火纯青毫无破绽的太后其实从未真正把自己当作杨家人的侧妃。
当年让自己喝下去子汤为楚王府女官跟随杨宸南下,不过是为了让她和杨智断得一干二净。而且让一个以宫女出身,不能生养,还无母族可以依靠的女子成为楚王侧妃,不仅对将和杨宸完婚的宇文雪来日统领王府后宅大有裨益,也能在后宅之中,脏一下杨宸的名头。
先帝未曾驾崩时,这天底下没有谁比她宇文云更希望这四位领兵的藩王所有侧妃都与长安的勋贵侯府无关。
“罢了罢了,不愿意便不愿意吧,今日是过年,喜庆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些了”
或许是察觉到场面上的气氛微妙,宇文云主动打破了沉寂,又将身后侍奉的女官婵儿唤来,要了一个包给杨瞻杨叡还有杨湛三兄弟一样的红包,交给了安安。
“谢谢婆婆”
安安说完,宇文云也被逗乐了,伸手从安安的鼻尖浅浅划过,笑道:“丫头唤我什么?”
“婆婆”
“哈哈哈哈,百姓家里,哀家这年纪也是该做婆婆了,小丫头,遇上楚王殿下,是你命好,你与咱们杨家的缘分不浅,说不准日后也要唤我一声皇祖母呢”
众人也是笑而不语,小孩最是不善遮掩,在听宇文云说要把安安接到宫里时,杨瞻那副就快哭出来的神情明眼人一眼便能看穿这些心思。这不是少年人情情爱爱的谥号,但两小无猜的年纪里,人们应当能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