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杨宸开此藩王先例,不是因为立了什么大功,只是因为杨智心疼他从金陵一路赶来的奔波辛苦。
甘露殿到御花园,本就是不远的,时值夕阳西下之际,初夏的傍晚的御花园里也难以说什么景色独一,所以杨智和杨宸只是沿着太掖池水行走,入院登阁,在杨智想象的江南庭院里,对着湖风,满上一杯御酒。
“陛下,你龙体未愈,这酒还是臣弟敬陛下的好”
杨智都没有落座,只是像儿时一般,和杨宸就这梯子坐下,只是与当年的脚只能伸到两阶不同,如今的他,可以穿着那双绣有龙凤的明黄色御靴,落到第四级阶梯那儿。
见杨宸自己先一饮而尽,还不让自己喝,杨智笑着摇了摇头:“纵然是天大的事,朕也自有灵丹妙药,这些时日心中苦闷,也只有你,能陪朕说说话,饮饮酒了”杨智用余光微微打量着脸上写满疲乏的杨宸,又大袖一挥,屏退了在近前伺候的奴婢们。
木今安也要退后时,却被杨智亲自点了名字:“木今安”
“奴婢在”
“你就不必走了,你在这宫里无依无靠,有些话,听了也无妨,去御膳房宣些楚王爱吃的菜来,今夜朕和楚王,就在此处饮酒用膳”
“诺”
杨宸看着木今安离去的背影时,那番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被杨智尽收眼底,但他还是一如从前,不曾点破自己弟弟的心事,只是对如今的这番情形有些感慨,像是带着一些不满,又像是带着一些颓丧,负气一般地说道:
“你说,我们当年入宫跟着母后入宫,给皇爷爷和皇祖母请安时,怎么就没想到有朝一日,朕会做皇帝,普天之下的生死,尽为朕一人所掌,而你,顽劣不堪,如今却做成了比皇叔更胜一筹的当朝亲王。”
“陛下谬赞了,皇叔有安定四海,平逆除乱的不世之功,当今天下算不得太平,朝廷新败,江南也有贼人敢刺王杀驾,蠢蠢欲动,臣弟差皇叔,还差得远了”
杨智拍着杨宸的盔甲,笑了起来,使唤着杨宸给自己满上了酒,一杯下肚后仍旧笑着说道:“兵败之事,怪不得你,是朕以为区区木波,还能如何,王师一至,必是兵败无疑,是朕轻敌了,就该听王太岳的,把你召回长安,徐徐图之。罢了,朕如今担心的,是朝中无忠勇之将,让有些人看了,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陛下,今日之败,是一将无能,累及三军,绝非陛下之过,更非朝中无勇,臣弟来时,也隐隐收到了一些此番朝廷南征的消息,其兵败之过,首在姜楷”
说到此处,杨智却没有让杨宸接着说下去:“这些话,留着明日说,今日朕罚皇后的用意,你可明白了?”
犹豫之间,杨宸也只好坦白相告,他与杨智,自幼一起长大,也的确不必忌讳什么。
“臣弟明白”
“说来听听”
“皇后娘娘素有贤名,陛下罚皇后禁足,是借皇后受过之事,让朝中议罪时能放过姜楷一马,也顺便”
“你我兄弟,但说无妨”
杨智亲自拿起盛有御酒的酒樽给杨宸满了酒,侧耳听到:
“陛下也是借此,敲打一番姜家,想要和镇国公府,一争高下的念头”
“姜家本是先帝为朕这个太子殿下扶持起来的,也顺便让从前那些皇叔的老臣旧部放心地告老还乡,这么多年,也确有一些气候了。朕让姜楷领军,也是打算让姜楷挑个软柿子,成了些气候,将来好让叡儿有所依仗。可姜楷实在不堪,竟然兵败辱国,这立太子的事,也得容后说说了。所以朕这是敲打姜家,却也是想给姜家一线生机,不要就此倾倒。所以朝中论罪之时,你可明白该如何说话?”
面对这几乎是明示的要求,杨宸有些左右为难,在回京路上,读到了关于姜楷此番南征的诸多密报,绝非一句“贪功冒进”可以草草带过的罪过。
在领军之日,就于长安大肆摆酒庆贺,给原本已经在李家治下渐渐稳固京营里又硬生生多塞了一些飞鸡斗狗之辈,舍近求远,粮草军械,大多从京师运至定南,姜楷领兵出关之日,剩下的一半粮草军械才慢慢送到了阳明城,直到兵败当日,还有渝州之船将粮草军械送至顺南堡的府库当中。
身为主帅,为了抢功,让杨誉领军自平廓关出兵,联合田齐穿山越岭去牵制木家兵马,好让他自己领军攻破东羌,又固执分兵,让李严救援南诏,致使大宁兵马优势尽丧,至东羌城下,被以逸待劳多时的木波一触即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