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宸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跪得太久,又颇为疲累而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木今安一如刚刚杨宸在甘露殿搀扶她自己一般将杨宸拉了起来,只是以她较弱的身子,拉起杨宸,好像吃力了许多。
取出自己随身的丝绢,木今安递给了杨宸,指着他因为汗水而显得有些花的脸,这是她见过的所有杨宸里,最狼狈丑陋的一个。
“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大将军,怎么被吓成了这个样子”
“有些话,比十万大军还能杀人”
“是么?”木今安站在杨宸身边,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怎么说话,只能静静地等着杨宸自己擦汗,可杨智明明已经走了,杨宸的汗仍旧出得很急,木今安只好又拿出了一张丝绢,亲自给杨宸擦脸。
但像大宁女子一般,被自己贴身侍女手把手教绣好了一对鸳鸯的丝绢落在杨宸脸上和眉间时,两人也都不由自主地愣了片刻,看着彼此,也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与曾经些许不同的意味。
杨宸拿住了木今安的手腕,没有握紧,反倒是把木今安的手扯了下来,他口中并不干涩,但却不停地的咽着口水,这是杨宸紧张时,才会有的反应。
“就不一起用膳了,高力不在,陛下身边缺一个伺候的人,你先去长宁殿吧,不必送我,我曾经在此长大,我知道怎么出宫”
“哦”
相对无言稍许,杨宸点了点头,从木今安的肩旁走过,没有迟疑。
但木今安,没有再像从前一样老老实实地站在身后,而是一个转身跑到了杨宸的身前,看着杨宸说道:
“我与陛下有约,世间没了东羌郡主,等你回来,与你道别后我就离开长安,去海州”
“你一个女子,去海州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木今安拿出了曾经作为一个金枝玉叶时才有的骄矜,凑出胆子吼了杨宸一句,可吼完不久,又像一个泄了气的失意之人,满心苦涩的说道:
“可是我喜欢你,我发现,我不想离开长安了,也不想离开你,带我出宫好不好,我可以不做侧妃,也不要什么名分,让我可以每天看见你,好么?”
木今安说到最后两字时,眼泪潸然落下,在阳明城被杨宸所救过后,她曾经自以为的骄傲和尊严,顷刻间荡然无存,是啊,她主动离开杨宸去海州不归之时,可曾想过自己还是会在有朝一日,站在杨宸的身前,眼含热泪的表露心意。
“陛下还在长宁殿等你,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做皇妃的”
杨宸没有勇气说完话,更不敢看木今安,他像一个一败涂地的将军一般,灰溜溜地离开了这个地方,的确如宇文雪所言,能够打败楚王殿下的,是女子的泪,亲人的血。
木今安待在了原地,渐渐蹲了下去,两手抱着自己的双腿,哭了,哭了很久,哭得妆容花去大半,哭得干干净净,在这座陌生而宏大的皇宫之中,没有一处能让她觉着安稳的地方,所以抱着自己的双腿,环顾一周之后才继续放心的哭,算是给她不安的心,一个安慰。
她没有听懂杨智的话里那两句:“不必用奴婢自居”“朕在太后那儿等你”是何意思,可杨宸听懂了,这是对他予取予求的皇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暗示了他什么。
所以木今安没有去长宁殿,也只把杨宸的离开,当作了对自己了无心意,可真是了无心意么?那你为何要救我,为何要在海州安置我?为何要把我从海州接来长安?
你堂堂一个楚王殿下,想要在大宁的山川湖海间,把我当作一个陌生人一般安置,很难么?
不难,所以托你上马,载你离开那座安置的海州的别院,带你来到这座我不知何时会离开的长安城,就是答案。
杨宸走出了宫,去疾便连忙向前迎了上去,两人都已是腹中空空,也皆是满怀疲惫,可此时,他还不能回到王府,满怀安逸地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