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群山之中的月家旧都,昏昏夜色并不酷热,连着赶了几日路的赵祁也终于在此,得以一夜好眠。
星宿流转,日月轮换,在此山间的深处,好像比外面过得要快一些,赵祁在随从们翻箱倒柜的动静里被搅醒,还未来得及洗把脸,径直走向窗台推开此间坐落于山腰的小院窗户一望,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色。
清冷的雾色在群山之中弥漫,忽浓忽淡,旖旎缭绕间,只觉清风袭来,还带着深山的草木气息,他随眼眺望而去,不解这月牙寨的竟然这般冷清,全然不曾有一国王都的气派,而一墙之隔外,还有月牙寨的百姓牵着自家的水牛黄牛在沿着石阶行走。
或许因为此时正是变乱之间,所以城中还有不少士卒巡弋,或五人一队,或十人一哨,相行无碍,令人称奇的是,这些南诏士卒并没有耀武扬威,若是遇到百姓牵牛挡着路,他们不会像长安城里九城兵马司那帮趾高气扬的巡城士卒凶神恶煞,而是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旁。
昨日因为天色已晚,他没有来得及探清月家故都的虚实,但今日只是这么草草一望,他已经可以窥出一二。他明白了杨宸明明走过与定南道相邻的南疆四夷,却为何最后偏偏选了南诏成为大宁在南疆安稳的柱石。
这是一片比起中州更需要安宁的土地,需要相安无事,所以不需要雄心万丈的雄主,只需要一代贤王。
赵祁不得不佩服月家的先祖身处这般安定祥和的世外桃源还有着走出大山开疆立国的雄心。他可以明白,为了守住这片祥和,远征向外使得战火远离,是月家先祖的初心,但曾经在阳明城的问水阁里,将南诏月家前世今生了若指掌的他更加敬佩的是,比起连战连捷的远征,适可而止的停下马蹄,把兵器铠甲换成耕田之具,让百战之士躬耕于桑田更需要勇气。多少王朝的伟业,毁在了只知开拓而不知节制的时候,最终换来积重难返,竹篮打水一场空。
月家先祖不贪图此间山水的安逸,不堕于享乐,隐忍韬晦,厚积薄发,终于历数代之荣辱,一统南诏十二部,却也敢在兵强马壮的鼎盛间,有马放南山,与民同安乐之心,已经让他赵祁在夏日南诏的这个凉爽清晨,有所惊叹。
沐浴更衣,换上了楚王府属臣的官服,赵祁在清凉的水里多自顾自怜了一眼,自言自语地笑道:
“这是你选南诏的缘故么?但愿我没猜错”
“大人在同谁说话?”
一旁的随从不解,赵祁转身望去,没有说话,转而吩咐道:“去吧,把咱们在月牙寨里的人诏来”
“诺”
因为月腾还不曾约见他,所以赵祁此时并不着急,换上了官服后就在院子里等着齐年。还未等半个时辰,从雪域退回南诏了就一直守在此地收集各处情形的齐年便匆匆赶来,一见面就对这位曾经命丧他手的王府属官行了大礼:
“属下见过赵大人”
齐年还是戴着面具,赵祁也是亲自请其落座后,命人沏茶了才慢慢问道:“月牙寨里,我们还有多少人手?”
“回赵大人,属下所带的齐家庄刀客,本有五十人,还有在齐家庄里客居的江湖朋友们,也有五十人,但是昌都一战,损失惨重,如今算是属下,只有四十五人。城中还有王府其他的暗哨,但与属下,并未碰过头,免得暴露。”
“王爷让你去昌都,是为了救太平郡主?”赵祁侧目问道,齐年对赵祁连此事都不曾知晓有些生疑,但因为赵祁是杨宸的近臣,又逼问着,他也不敢不答。
“是”
“那这些人就够了,我听说城中还有东羌和云单的使臣,来了多久,是为了何事?”
齐年不敢怠慢,据实相告道:“云单家一直想和月家结亲,本来诏王已经应允,可云单阿卓一直没有拿下丽关,诏王也就将此事拖了下来,属下看来,诏王是打算拖着以待变故。这云单家使臣就一直逗留未归,这不王爷率军南征了么?云单家的人听说了,又急了起来,唯恐诏王变卦,听说这些时日一直在游说南诏文武,请诏王早些遣使定亲”
“云单阿卓做事当断不断,人都被骗去了,还啰唆这些做什么,真是笑话,生米煮成熟饭了,大家不都省心了么?”
“啊?”
齐年被赵祁这番惊人之语给惊到了,不可思议地问道:“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赵祁摇手一摆,举杯示意齐年先饮饮茶再接着说:“东羌使臣,是为了什么?”
“哦,东羌使臣是木波亲随,南诏前些时日向木波称臣,还答应永不图谋水西六部之地,在南诏文武间一直不受待见,这些时日王爷领兵南征,听说把木波围在了亡山动弹不得,南诏文武都有所振奋,他呢,还偏偏在此时屡屡求见诏王,让诏王出兵助阵,诏王多日称病不见,今日反倒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