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
天上的红雨不再纷纷扬扬洒落,天地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儒修之君陨落,对天地来说,也仅仅如一只蜉蝣游动了一瞬。
但是,希家家主这只“蜉蝣”,从来不需要被天地铭记。
希衡会记得他,玉昭霁会记得他。
希云会记得他,白水希家的所有子弟都会记得他。
还有曾经受他庇佑的白水万民,以及天下长于风骨的各个儒修,都会在心里铭记他。
被天地记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被人记住,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
雨丝渐干,寒凉的夜风吹过希衡的发间,夜风从她袖旁卷过,希衡闻到了远处传来的风和血的味道,还有火光续昼,意图摧散黑暗。
希衡望向夜空,夜空中已经放晴,雨霁后却并未云散。
乌压压的云中映照着远处如血一样的火光,这没什么意外的,自从巫妖战争绵延之后,天地间的人、城没有一日不在大范围流血,战火从未熄灭。
没什么好看的,山河在流血而已。
希衡收回目光,她的阵法已经摆放完成。
玉昭霁和乌月回来,就见到昆仑山的山壁上,被希衡用强悍至极的剑意刻下阵法纹路,除此之外,地面也用剑意刻出完整繁复的阵纹。
阵纹之中,有简化后的日月山川,代表着川的阵法纹路中,静缓流淌着希衡的水灵力。
代表着岩石的阵法纹路之中,也有希衡注入的精纯剑气,剑气便属金。
希衡见他们来了,解释:“这是法天象地献祭大阵,一会儿我们所献祭之物,必须通过此阵,转化为五行的力量,才能被巫妖吸收。”
为什么是五行?其实很简单,只有达到五行的平衡,才能在巫妖体内达成平衡,否则,巫妖受不住这股力量,就会爆体而亡。
乌月神色莫测:“没想到剑君还懂阵法。”
希衡抬眸:“修士人生漫长,多学一点东西,就多一分保命的底气,也多一分可供钻研之物。”
乌月的神色渐渐幽深,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低下去。
乌月道:“我本来还以为,剑君只喜欢剑,也只想学剑呢……”
希衡虽然不知为什么乌月有此一问,仍然郑重回答:“的确,我爱剑,但我也不是对天地间其余万物都没了兴趣。”
哪怕乌月要献祭自己,其实已经是个死人,希衡还是会仔细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乌月怔怔看着月下的希衡,看她在月下清冷静美的面容,看她周身围绕的如月之恒般的剑气,看她仍然这么尊重他,乌月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猛烈跳动。
他好像对希衡的了解又更深一层了,她爱剑,但也不是对天地间其余万物都没了兴趣,也就是说,她也会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一样,都会或是喜欢花,或是喜欢云,也或许是阵法、是丹药,她的这一面,却只会展露在玉昭霁面前。
乌月的血液好似都冷了。
他想着,他杀过希衡一次,虽然没杀成功,希衡也帮玉昭霁杀了他一次。
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希衡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但是,他却一直都没有真正的了解她。
他对她的了解,只停留在心系天下的正道剑君这一刻板印象上。
乌月不禁喃喃自语:“如果是正常的爱,会想要去了解对方真正的喜好,而不是只是想摧毁、占有、得到吗?”
他这句话的指代意味实在是太强,玉昭霁眼皮一跳。
现在乌月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会不会太出格了?
玉昭霁手上的青筋一转,终究按捺下来,乌月现在肩负一族兴衰、天下之怨,他现在是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直面风雨的王,玉昭霁对此刻的乌月有欣赏也有包容。
所以,他活活忍了下去。
只是,他手中的焚寂魔刀开始颤抖,因为它差点被主人捏碎了!
乌月问希衡:“剑君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希衡颔首:“知道,若是正常的爱,会如你所说一般,去了解对方的喜好,甚至于会想要去学习对方所喜之物,更甚者,会连带着喜欢上对方的喜好。”
乌月思索:“这就是人族所说的爱屋及乌?”
希衡:“是极。”
乌月眼中光亮却蓦然大盛,像是火星子被夜风骤然吹亮,他上前一步,隐隐有逼问希衡之意:“那么,剑君你刚才在说这句话时,想到的人是谁?”
希衡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玉昭霁也蓦然射来冰冷的视线。
在玉昭霁要踏步而来,提醒乌月别太过分时,希衡道:“玉昭霁。”
她不是在叫玉昭霁,只是在庄重认真地回答乌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