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赵军驻扎处。
值夜小卒远远见到一骑从营中踱出,形迹可疑,便喝道:“来者何人!”
却听一声冷哼,那人到近前来,竟是大将军李牧。
小卒吓得跪伏在地,连叫赎罪,却不想李牧并未追究,策马径直离去。小卒自觉捡得一条性命,又一想这几天军中盛传将军被夺兵权,气氛甚是紧张,再一想将军方才阴沉的脸,又不觉得奇怪了,却也不想想,秦军压境,大将军哪有三更半夜弃营远去的道理。
他却不知道,军中大帐内突变已生。朦胧月下,那纵马远去之人身形逐渐变化,最终成了一裹着黑袍的瘦小身子。寒风迎面扫下那人兜帽,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尚显年幼的眉目间,木然一片。
再看明月峡内,赤练拣了关键的事说与青蛇姬。听至昊天幻境一事后,青蛇姬便抬手叫赤练不再说下去,沉吟片刻,道:
“看来,我猜得不错。你先养好身子,明日再作计较。”
“可是卫庄……”赤练不仍旧不放心。青蛇姬眉头一扬,道:“就是蜀地内的阴阳兵一齐出手也奈不了他如何,倒是你的状况,若是被阴阳家撞上就大为不妙了。想跟着卫庄,你总不能拖他后腿。”
第二日清晨,方可照例被一声凤鸣叫醒。习惯性地一跃而起,见四野并无异常,方可才伸伸胳膊腿儿,唤下青冥,却不想青冥落下来,嘴里竟叼了只木鸢。方可一惊,生怕青冥一时好奇将这玩意儿吞了,赶紧将木鸢取下来。青冥也不恼,蹭蹭他的脸便径自找食去了。
方可细细打量起木鸢来,这才发觉这小玩意儿暗藏机巧,肚腹下有一机括,拧转一圈,木头鸟竟笨拙地滑翔起来。
方可想起了民间流传的童谣——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
“墨家?”轻声道出二字,恍惚间方可只觉得胸口隐痛。忽地木鸢落地,什么东西从鸟嘴中摔出,竟是一卷素帛。方可心里莫名一惊,展帛一看,四个赵国字触目惊心:
牧死,赵危。
当下心中一凛。
忽听远处有人大喝道:“小子,站住!”抬眼一瞧,却见几个山民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冲他赶来。方可心想我又没跑你喊“站住”做什么,心下不悦,又见这几人似乎来者不善,两指一抖,一枚竹钉赫然指尖。
那几人跑到几步远的地方便警惕地停下了,为首黑瘦的一个见到地上木鸢脸色便是一沉,再一瞧方可手中素帛,脸更是黑得换换装就能去搬黑毛大猿了。他带班早些时候按例接传信木鸢,不想木鸢中途被一大白鸟衔走。几人紧追慢追才赶到此地,不想不见白鸟,只见白衣男孩儿,当下也不敢随意上前。
“小子,你是什么人,截我木鸢做什么?”僵持片刻,黑瘦者抱臂抢先问到,颇有居高临下的气势,哪想话音未落左脸便一痛,伸手一探,粘乎乎的尽是血。他当下恼怒,还未发作却觉得后腰一凉,竟是被方可顶住了要害。
其余几人当下“噌噌”抽出兵刃,却被方可冷冷一眼给震住了。方可一手把玩儿着素帛,傲然道:“我对你们的破木鸟没什么兴趣,倒是对你们的命,很有兴趣。”
黑瘦者登时一头冷汗,强作镇定,道:“小——公子,不知我们墨家哪里得罪了您。”
方可冷哼一声——想用墨家来镇住他?当下手上加力,正要说什么,忽觉一股剑气从侧面刺了过来,当下身形一闪遁至十步开外,不想那剑气长了眼睛似的跟着刺来,正待再躲,只听几声惨叫,随即黑影掠来将他一拉,剑气堪堪擦过他的衣摆,在翠竹上留下道浅痕。
“一年不见,你们墨家的喜好倒是一点儿不变。”身后无比熟悉的戏谑腔调,不用看也知是卫庄了。而那发出剑气的人看着挺面熟,再瞧他手中无锋玄剑,能想起这人正式墨家巨子了。
如果事情的发展真如青蛇姬所想,赤练与卫庄也许永远只能是首领与手下的关系了。也正式因着这个原因,后来苍狼被高渐离杀死,赤练还真有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