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烈听到这话后顿时瞪大双眼,数息之后才确定此人身份,原来竟是他堂兄羊侃的儿子,但很快脸上便又流露出惊疑之色,全无亲人重逢的喜色,反而更露忧色。
羊鹍将对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又欠身说道:“不错,某今正为代国公麾下部将,此番因以公务来见,未具家礼以拜,还请叔父见谅。”
羊烈盯着羊鹍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堂中的气氛也变得颇为尴尬,如此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望着羊鹍沉声说道:“唐国主将遣你入此,有何言告我?”
在知道了羊鹍的身份之后,羊烈非但没有表现的更亲切,态度反而还疏远冷淡了几分,并且眼神中还蕴藏着深深的戒备。这是因为当年羊鹍的父亲羊侃叛魏南投的时候,羊烈并不支持,甚至还跑到洛阳去进行告发,之后北魏派遣大军前来围剿,尽管羊侃仍然突围南去,但是彼此间的关系自然也就不复亲情可言。
羊鹍自然也清楚羊烈的想法,闻言后便又欠身说道:“当年先父起事南投之时,某仍身处襁褓之中,虽云出身此族,但乡土人事俱不熟悉。今追从代国公于征途,代国公问我乡里诸事,我却一概难以回答,念及叔父久居乡里,故而请缨来见,希望能将叔父向代国公引荐。”
羊烈仍然紧皱着眉头,之前他心情焦灼、左右为难,唐使到来他是既愿意沟通一番,可是到来的竟然是羊鹍,这就让他感到狐疑尴尬,搞不清楚唐军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
羊鹍见羊烈沉吟不语,便又再说道:“当年故事,某虽亲历,但却人事未知,多由旁人口中得悉。而今时过境迁,是非或未定论,人事却已了结。先父求仁得仁,叔父则仍安居乡里,也算是各自夙愿达成,无谓更作纠缠。憾我伯父,凡所取舍未竟始终,以至于身为所害,使人叹惋!”
泰山羊氏乃是山东名族,同样也人丁兴旺。羊侃当年准备起事南投的时候,不只有羊烈等人反对,羊侃的亲生兄长羊深同样也反对此事。羊深时任徐兖行台,在收到羊侃派人送去的书信时,竟然直接收斩了羊侃的使者,并主动上表请罪。
后来羊侃南投,羊深虽然受到了一定牵连,但因为泰山羊氏在山东势力和影响颇深,不久后又被任官,等到孝武帝元修时期更是一度官居中书令。但是不久后羊深便在乡里与樊子鹄一同起兵反叛高欢,结果遭到平灭诛杀。
羊烈在听到羊鹍这么说后,也是忍不住长叹一声。的确,当年羊侃矢志投梁,多年前又在侯景叛乱中守卫南梁台城、最终病死,可谓求仁得仁。
至于他自己,当年选择举报羊侃,的确是因意见不合而有明哲保身、断臂求生之意,如今仍然能够保住性命盘踞乡里,也算是愿望达成了。
“你父性情强直南难屈,凡有定计则万死无悔。虽然刚毅可钦,但也不免失于顽固。你这一番见识却是比你父亲豁达得多,吾家有此良嗣为继,倒是让人欣慰。哪怕我今没于世道的变迁,倒也不必担心家势有失传承了。”
脑海中思绪流转一番后,羊烈便望着羊鹍感叹说道。
羊鹍闻言后便又摆手说道:“叔父大不必作此颓言,我今日不计前嫌、至此求见,就是希望能为叔父引领一条康庄大道!旧者天下纷争不断,虽至亲手足亦不免决裂庭中、各寻出路,人情之悲,数不胜数,丧乱离恨,满盈江湖。人情思安、天下渴治久矣,唯是良策难得、英主难逢,天下人仍不免久浸苦难之中。
吾主唐皇今建制关西、有一统寰宇之大志,之前业已攻灭贼齐,弥合东西,而今只需讨定些许余寇,即可养兵蓄甲、南兼江东,宇内一统,社稷大兴!此天下大势之所趋,仁人义士之所愿,凡阻此大势者,必将为苍天所弃、人间所厌!
某虽不才,得遇英主,亦得徜徉于此伟业之中。叔父老成持重、思虑周全,自然明白身趋大势则时通运达,逆水行舟则劳而无功、动辄覆灭。
恳请叔父勿浪使儿郎乡曲性命以抗拒大势,给我家招惹覆族之祸、千载骂名!我今来此,可行亦可不行,但实在不忍血洒乡里、岱宗为赤,故而来此泣请叔父切勿继续执迷,趋吉避凶、顺天应人!”
羊烈听到这一番话后脸色也是变幻不定,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徐徐说道:“投强附大,是势弱者人人可为之事。儿郎今日不计前嫌、劝我归义,我若无所表现,委实辜负这一份苦心。
但若就此仓促归附,恐怕也不足补偿日前犹豫不决的拖延之过,儿且暂居于此,待我筹备一份功勋奉献,再共你同趋代国公大营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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