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白衍负伤一事传回平阳,白氏得到消息后,老迈的白仲便决定,亲自赶来咸阳一趟。
眼下,看到凉亭内白裕跪坐在木桌后,一旁站着几个人,而凉亭中一个宦官模样的人,拿着诏令面向白衍,一旁还有穿着纹路黑服的男子,神情威严的跪坐在一个木桌后。
此刻不管是白伯、白岩,亦或者白仲、范氏、薛氏等人,全都停住脚步。
跟在父母身旁的白君竹、白映雪也互相对视一眼,也好奇的看着远处的凉亭。
这时候。
凉亭处传来宦官的声音。
在白仲、白伯、白衍一行人的注视下,在凉亭内,白裕、吕生等,所有人的注视下。
“此前左更白衍护王有功,特赏赐洛阴为白衍封地食邑,另赏奴侍各五十,美人二十。”
韩谒者拿着诏令,简简单单的说出赏赐。
没有爵位,甚至没有赏金,然而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整个凉亭乃至远处的白仲一行人,全都一脸震撼的站在原地,满脸呆滞的看向那个身穿黑衣的嬴政,还有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
封地!
!
秦王嬴政,给白衍赏赐封地!
!
此刻所有人看着那个少年,脑海里浮现‘封地’二字,都忍不住口干舌燥起来。
未曾封君,尚未封侯,却赐封地!
不怪众人错愕,满脸震惊。
实乃洛阴虽非洛阳那般重城、重邑,但这份赏赐,宏观整个秦国,非王室血脉,得到之人寥寥无几。
别说爵位赏金根本无法比拟,就是很多封侯封君之人,都不一定有自己的封地。
凉亭内。
即使是有心里准备的白裕,都忍不住心神恍忽,而几步外站着的胡母敬,都一脸惊愕,一旁的吕生更是直接张着嘴巴,整个人都傻傻的站着,一脸呆滞。
而此时,身为当事人的白衍,也好不到那里去,满脸懵逼,等回过神时,才记得还未谢恩。
“白衍,谢王上!”
白衍满是感激的对着嬴政再次辑礼,整个人都有些恍恍忽忽。
封地!
嬴政居然给自己封地!这是白衍从来没想过的。
白衍有想过赏金,升爵,甚至更胆大一些,对樊于期那万户食邑的悬赏,也有过瞬间的念头。
然而自始至终,白衍都没想过,嬴政对他的赏赐,居然直接是封地。
“起来吧,白衍!”
嬴政看着白衍吃惊的模样,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洛阴虽然不是洛阳、邯郸那般大城要地,但也是一个有着三四万人口食邑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洛阴在关内。
虽说白衍如今远没有达到封君、封侯,这份赏赐送给白衍,即便是身为秦王的他,都颇有压力。
但凭借白衍以命救护的功劳,将洛阴给白衍做封地,倒也丝毫不过,毕竟他嬴政的性命,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三四万食邑的城池。
“身上的伤,便安心在府邸内静养,不必着急回雁门。”
嬴政看着白衍接过诏令后,轻声说道。
看着白衍那衣物,目光看向那日在大殿上,白衍昏迷后流血的肩膀位置。
嬴政再一次想起那日在大殿,见到的一幕幕,想起那些宦官、侍女一脸恐惧不断后退的模样,以及大殿下,文武百官全都一脸着急的看着,却无一人胆敢越步阶上前保护他这个秦国王上。
嬴政这几日,在深夜梦中不断被噩梦惊醒。
在这几日,嬴政也想明白,那些文武百官之所以都害怕越过台阶,是因为越过之后,很可能会被降罪,到时候还会有性命危险,时候也有可能地位都会受道损害,反之,只要不越过台阶,即使燕国刺客刺杀成功,他这个秦王被杀死,对于所有文武百官来说,秦国依旧会选举出下一个秦王。
只要不越过台阶,在文武百官心里,不过是再换一个秦王而已。
那个阶梯,或者说,在百官眼里,自己的性命比他这个秦王更重要。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一日,唯有眼前这个少年,挡在他这秦王面前,即使被那刺客重重的踢了一脚又一脚,也死活不让刺客冲过身前,甚至最后刺客想要以命换命时,这少年都是毫不犹豫的拿命挡在前面,为他嬴政挨住那致命的一刺。
这般对比之下,在嬴政心里,若非顾忌宗亲以及朝中百官,一个洛阴,又如何能配得上白衍那日的举动。
“谢王上!”
白衍看着嬴政,本想再次辑礼,然而看到嬴政那微微皱眉的模样,连忙换了一个方式,单手背贴住额头,缓缓弯腰行礼。
这般不会拉扯到另一边肩膀的伤口,又能代替辑礼,向嬴政表达拥护、敬重的意思。
“你啊!”
嬴政看着白衍的举动,看着即使受伤,依旧见此辑礼的白衍,苦笑一声,却也不再坚持。
嬴政在心中感慨,或许也正是少年这份倔强,才会让少年在当初离开齐国之后,千里迢迢独自一人,远赴大秦,誓要回齐时让外祖母的话语变成真。
凉亭内。
看着侍女端着草药过来,白衍本想等会再敷药,然而嬴政注意到后,却开口让侍女为白衍敷药。
在嬴政与白裕的注视下,白衍缓缓褪去衣物,露出年纪轻轻,却有数道狰狞伤疤的身体,待侍女解开绑布后,一个血红狰狞的伤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与白裕等人不同,那日在大殿上,由于白衍的肩膀满是鲜血,嬴政也没看清白衍的伤口。
此刻,嬴政才是亲眼看清白衍肩膀的模样,这才知道,若非白衍那时候挡住,身体被刺出这般伤口的便是他嬴政,到时是死是活,可就真不一定。
望着白衍身上那些旧伤疤,嬴政能感受到,这少年到底在战场上,经历过何等凶险的处境。
“王上,微臣在雁门,已将边骑......”
白衍看着侍女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敷药,看到嬴政的眼神,少有被男子这般盯着,有些不习惯,于是岔开话题,与嬴政谈着一些雁门的事情,以及边骑与北方匈奴的情况。
嬴政安静听着,没有打扰白衍的禀报,时不时点点头。
一旁作为府邸正主的白裕,也跪坐在木桌后安静的听着,不过此刻白裕心里酸熘熘的,看着白衍,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从小立志成为祖父白起那般的将军,白裕年纪轻轻便继承爵位进入军伍,这二十多年过来,已经步入中年的白裕,都还没从未体验过被王上如此关怀与恩宠,封地洛阴,洛阴不大,然而却是在距离王城不远处的渭河旁。
满是惆怅。
白裕偷偷抬头,看向嬴政。
白裕可是清楚很早之前,父亲便书信告知王上,白衍是齐国邹氏之子邹兴,并非真的是白氏子弟。
也就是说,王上此刻看着白衍,是知道白衍是从齐国而来,而且还是来自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