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兰所说并无任何夸大。那时山里的煤矿储量已经不多,村民的生活水平并不是非常理想。家家户户的粮食再怎么丰收,也都只是有限的余量。自从村里的猫多起来,老鼠数量已经急剧减少,很多人便开始觉得没有养猫的必要。
个别心软的家庭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凑活喂着,给猫吃的仍是白面馒头,但一天三顿减少成一天一顿。相对来说,这类猫已经非常幸运。多数家庭则人云亦云,效仿最先有创意的人家改喂和猪食鸡食一样的糙米饲料。
家猫开始逐渐变得精瘦起来,从起初的傲娇绝食,到后面即便是猪饲料,也不得不勉强下肚。更多猫因为经受不住饥饿,会偷偷跑到别人家抓鸡或者偷吃饭菜,因此遭受杀身之祸。
“娘俩说什么呢,聊得这认真!”二婶笑着走进来。
许娇兰笑道:“来啦!光顾着跟朵朵说话了,都没听见声儿。”说罢给弟媳拿了把椅子。
“二妈,我妈说村里人养猫养狗,都用猪饲料养的。哪家的猫狗生了小崽,主人要么就直接把猫崽狗崽摔死,要么就扔到老后头的坡里,让大猫大狗找不到。是吗?”何朵问道。
她希望二婶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母亲瞎编的。
可二婶却毫不迟疑地说道:“不这样,能咋办?人都不够吃的,哪里有粮喂那些畜生?”
“它们不是畜生,是家庭的一份子,是命呀!”何朵焦急道。
许娇兰摊摊手,无可奈何地说道:“你看,这女子是不是憨憨?”
二婶象征性地笑了笑,道:“这些东西太害人了,不打、不扔,就不行。就说麦麦家那个猫吧,那家伙都会开冰箱!大下午的,人在炕上躺着睡觉,他家那猫爬到冰箱顶,愣是把冰箱捣开了,钻进去偷吃。把麦麦他爸气的呀,用笤帚狠狠地打了一顿,打的那猫好几天不敢回来!”
何朵听得着急,正为那只倒霉的猫揪心担忧,却见母亲平静地说道:“就咱妈家那个橘猫不也是吗?咱妈把剩菜剩饭存放到抽屉里,那家伙不是勾着抽屉把上的铁环,拉开后偷吃吗?”
“照我说这些东西,就该往死了打。害人能害死。”
“就是!”
许娇兰和弟妹义愤填膺地说道。
“你是不知道,就春雷家那个,春雷媳妇每次不都用扫把打吗!打多了以后,嘿,那猫就抱着头,屁股翘老高。意思是别打头,让打屁股!”
“哈哈哈!”妯娌两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太自私了!有用的时候就把猫和狗当作奴才般养着,不需要了就落井下石。这样是人该做的吗?”何朵怒道。
许娇兰大怒,训道:“这个憨憨,咋说话哩!”
“妈,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狠了呀!”
“这女子,咋能这么和你妈说话?没有你妈省吃俭用受苦受罪,能有你们姐弟妹仨的今天?”
不止许娇兰和二婶,女人们饭后聚在一起闲聊身边的群猫“趣事”时,大多都是七嘴八舌感慨这些家伙们祸害不浅。除了绘声绘色描述家猫如何偷开冰箱开柜门偷吃主人食物,就是笑着讨论主人对其棍棒相向时的“有趣”场面。
只有何朵知道,对猫狗而言,既然自己是家庭的一份子,饿了自然要在家里找吃的。可这怎么就成了祸害?被自己的家人拳脚相加棍棒相向时,它们又怎能明白自己错在哪里?饿了不找吃的,难道等死吗?既然主人家不给,去别人家鸡舍里偷鸡蛋甚至偷鸡,不正是被人类逼出来的求生本能吗?当初是谁先开始把猫狗养在家里,如今又凭什么说舍弃就舍弃,说虐待就虐待?到底谁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随着生活的每况愈下,何朵越来越多地听到更多家庭驱赶猫狗的案例。相对来说,赶猫的家庭要比赶狗的多得多,毕竟狗看起来更憨厚耐虐,也比猫实用很多。只要猫一回家,主人就抽起鞭子或者扫把追打。反复多次之后,有的猫真的就不再回家。
总还有一些猫儿离家一两个星期后又恋恋不舍地返回家中。主人不堪其扰,就把猫装进麻袋里,委托出山的拖拉机或三轮车带走。等这些三轮车哒哒哒开到十里开外的地方后,连猫带袋子一起扔到山坡里。
心眼好的人会给袋子留个活扣,猫落地后折腾一番,最后从出口爬出来。从此后便流落到完全陌生的山野中,死生由命。
也有些主人特意把口袋束成死结,或者司机懒得浪费时间松袋口,猫就会被活活憋死饿死在麻袋里。
还有些司机懒得专门走到山坡上去放袋子,便随手一抛,连猫带袋一起甩落到山中。那些麻袋或尼龙袋,就成了这些家猫最后的裹尸袋。
猫有很强的方位辨识能力,有时候三轮车抛落的地方不够很远,猫就会一路循着踪迹再找回村里。主人明明已经丢弃,可过了十天半个月,猫又回来了。个别人家于心不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凑活让它再活一段时间,直到下次自己再度失去耐心时再说。大多数主人则吃一堑长一智,再次把猫装进袋子里,将袋口捆成结实的死结,再三叮嘱三轮车扔到最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