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光,正如此刻何朵的内心。两人在碧波轻舟上数着已经赤裸裸的柳树条,比对着红西中学操场上的那一棵,回忆瞬间被拉扯的满满当当。也不知当年那棵温柔沉默的大柳树是否依然健在,是否依然日复一日无声抚慰着一代代少年们稚嫩懵懂的心灵。
“你当年离开后,去了哪里呢?”烟花再美终是昨夜星辰,话题总归要回到当下。两人从天南海北聊到宇宙洪荒,末了还是回归到了现实。
“就回老家去啦!煤窑的事发生后,老爸就坐牢了。我跟着叔叔把家里能变卖的资产都变卖掉,把能赔的钱也都赔啦!”李天赐轻飘飘地说着,仿佛这只是别人的故事一般。可何朵听得分明,那时小小年纪的他承受的是多大的压力。
“后来呢?”何朵温柔地问道。
“后来老爸在里面,我就接着上学。可是吧,也不知怎么搞的,就是学不进去。每天最喜欢的就是逃课、玩游戏,打架,嘿嘿!然后过了两年我就干脆辍学啦!”李天赐侧腰探出水面,用手轻轻撩了一把并不干净的湖水。“哇,真凉!”李天赐抽回手哆嗦道。
何朵心里一沉,急道:“不是吧?你怎么这么任性呀?你原来学习也挺好的呀!才高中就不上学了,那以后出路就会窄很多呀!”
李天赐低头轻笑,道:“道理嘛,谁都懂,可懂不代表就做的到呀!那时候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嘛,来不及喽!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哈哈哈!”
虽然在自我调侃,何朵却听得出对方内心隐隐的自卑。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在哪里呢?”何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温柔。
“在景川做点小生意啦!”李天赐飘着长长的南方口音,吊儿郎当地讲着。“老爸这件事情发生后,我就觉得干啥都没意思,还是有钱最重要,就跟着叔叔做起了生意。你还别说,三年,我就花了三年时间,就还清了家里大部分的债务。唉,但是生意这东西,没谱没边,摸不透。我当时觉得自己不得了,比我爸能干多了,就自己跑到外地去做生意,但是却怎么也做不起来了。可是吧,又不想回家去,就这样来回混着,有了钱就做生意,赔了就打工,攒够了继续做生意,哈哈哈!”
也只有李天赐能用如此无关痛痒的态度讲述自己的坎坷经历。何朵听着心疼,却已毫无用处,只能不住地点头表示理解。可越是这样的态度,李天赐却越发有些不自在,讲到后面,话题一转道:“现在不是稍微轻松了点嘛,就想回来看看,见见你啦!”
“哼!”何朵冷哼一声,嗔道:“你不觉得,现在回来已经太晚太晚了吗?你知道你走以后,我有多着急,多——着急吗?”她本来想说,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那时不是没办法嘛!家里都乱套了,咱们小孩子的事自然就堆到后面了。偶尔想起来你,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也就不了了之了。到后面想联系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人都找不到了。这不现在才特地跑回魏州,跑回宁水了么?嘿嘿!”李天赐耸耸肩,轻松地说道。
“对不起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帮不上你。你走了,我没有你的电话,没有你的地址,什么都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无数次想起你,却都是无能为力,一无所知。”何朵黯然道。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湖面被冷风一吹,凉得几乎能冻住。看何朵抱着胳膊哆嗦,李天赐挪到了她的正面,用身体给她挡住迎面扑来的北风。
“哎呀呀,我本来不想说的啦,就怕说了你会胡思乱想。其实我想表达的就是,最难的时候都过去啦,我现在挺好的,你也挺好的,大家都挺好,真不错,嘿嘿!”李天赐笑道。
“是啊,都过去了,咱们都挺好。”何朵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