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朵语塞。
年老之后的母亲,不再像身强力壮时那样可以自己创造生活,渐渐失去被需要的感觉,话语权也远不如从前,对于存在感不免看的越来越重。存在感意味着融入群体,融入群体意味着求同存异,无论这些“同”是对的还是错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年来,母亲和自己的观念相差越来越大,经常会说一些让自己回宁水、自己离家千里之外让她在人前人后抬不起头之类的话。
“这些人讲起来道理头头是道,对别人的吃喝拉撒口诛笔伐,嘴巴里如同掌握着苍生存亡般,可他们自己呢?都是无业的家庭主妇,甚至还有不少无业男人,统称为妇女之友。”
“他们有大把的时间闲谈他人非,粪土万物候,就是从不思考如何找工作,如何赚钱,如何养自己和家人。有钱了就买吃买喝,躺平度日,没钱了就到处去借,拆了东墙补西墙,家家户户都缠绕在借贷关系里。”
“在这样的舆论氛围里,有钱的家人必须无偿帮助没钱的家人,否则你就枉为人。这也是红西乡繁衍几十年来的奇特‘道德’。”
何朵南依在电话里互相诉苦道。两人都是从红西乡走出去的穷人家孩子,在家乡的风土民情上一直有着共同的感受。
“是呀!生活已经如此穷困潦倒了,这些人却从不去想自己要找什么活计谋生,而是时刻关注周围谁比自己有钱,怎样从他们身上理直气壮地拿到钱,或者怎样让别人变得和自己一样穷。穷是何其理直气壮的理由,让有钱的亲戚必须帮他,否则就要遭受人们居高临下的指责。”
“男人尚且如此,女人就更加不容置疑地成为巷口品头论足的主角了。无论家里多穷,大多数女人却好像都不用去考虑工作。‘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成了女人理直气壮依附于男人理由,而家庭的贫穷又赋予了女人指责自己男人无能的权利。”
“对呀,我嫂子就这样,天天骂我哥没本事,不赚钱,可她自己也不去工作。你稍微提一下这事吧,她马上就‘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不靠你我嫁给你干啥?然后便是‘我当初瞎了眼’等等之类的抱怨了。”
“哈哈哈,我弟媳也是!”南依说罢,两人纷纷苦笑不已。
无聊和无望的生活让流言蜚语成为人们赖以生存的精神食粮。如果谁家有个新鲜事清,不论大小好坏,这些人就如同古墓里嗜血的尸虫般快速密集涌去,将普通的事件火速放大和传播。谁讲的快,发散的多,情节更曲折,情绪更丰富,谁就占据了舆论的高点。那种与人传授、粪土万户侯的优越感,像罂粟般吸引着这些精神饥饿的人。
直到大年初四,何朵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也算是住到城里了,和刘晓晨碰面要比之前容易得多。两人一拍即合,火速约到一起逛吃和唱K,近半日的嘶吼和释放让何朵酣畅淋漓,好不痛快。作为大队领导的女儿,刘晓晨一毕业就顺利进入事业单位上班,且主管领导从不考核她的出勤,想上班就上,不想上班就由着心情迟到或早退。不过刘晓晨并不过分任性,工作纪律维持的还算过得去。
在何朵看来,刘晓晨的人生早已不是完美两个字可以形容。可即便如此,刘晓晨也免不了一阵疯狂吐槽。
为了给女儿找到一个理想的婆家,刘月生这几年来安排了密密麻麻的相亲任务。从小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刘晓晨,唯独在相亲一事上总无法如父亲之愿。各种的看不对眼,无非是总难遇到一个集颜值、品行、三观一致于一体的白马王子。一次又一次下来,相亲成了硬着头皮的任务,也成了父女之间隔阂渐深的根源。
由于刘晓晨晚上还有相亲安排,两人只得及时散伙。得知女儿离家大半日是为了见刘晓晨,许娇兰顺嘴问了句:“晓晨啊?他爸现在怎么样了?”
“她爸怎么样了?啥意思呀,她爸咋了?”何朵听出了端倪。
“哦,晓晨没跟你说。”许娇兰揉了揉酸疼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