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疲力尽地回到家里,何朵默默抱起长安,眼泪再度无声滚落。长安轻喵了两声,抬头看着何朵,一动不动,那似懂非懂般的眼神,让何朵不忍再落泪。撑起最后一丝力气给猫咪添好粮和水,便瘫倒在了床上。
人总是越想睡的时候,越容易兴奋清醒。如今心里没了念想,倒是很快睡了过去。父母的身影逐渐在梦中浮现,而自己正在给父亲梳理各种治病的思路。这些思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真实到明明是在睡觉,何朵却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晚上十点半,时间还好。
何朵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拨出了哥哥和姐姐的群语音电话。
对何朵而言,眼下的表达已经是自己过滤完大半痛楚和惊愕后的平和状态。而对何文和何平而言,却还是初闻噩耗时的沉重,沉重到两人纷纷幻想父亲的病情也许还有希望,也许还没有走到绝路这一步。长长的电话,冗杂的治疗方案,何朵一边陈述着,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思路。原来,不管经受多大的坎坷困苦,当这些情绪流淌和释放出去后,内心依然会得到一定程度的轻松。
何平全程一言不发,到最后方长长叹了口气。对这个哥哥,何朵向来都带着几丝埋怨心理,若不是他多年来不理解不孝顺,父亲也许不会走到罹患癌症的这一天。要知道肺病很大程度上都是气出来的,要不然怎么说“气的肺都要炸了”?
父亲的病根虽说和年轻时挖煤挖矿导致的尘肺有关,但若没有哥哥一家人十数年来的精神折磨和生活拖累,老人的情绪也许不至于会差到让身体都发生病变的地步。毕竟全国各地煤矿工人多了去了,也不见人人都得了肺癌,何况父亲身体一直健硕结实,这种灾难发生到他身上,何朵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只是身体自然变坏的结果。
同样的,姐姐何文也没好到哪里去。几十年了,何朵鲜少从父母口中听到过姐姐主动给家里打电话嘘寒问暖的事情。虽然她和瞿秋生结婚后生活一直不理想,但也构成不了自己对父母漠视的理由。别说每周给家里打电话问平安了,这么多年来,就连父母生日、父亲节、母亲节、中秋节等节日上,何文何平都未曾主动向父母表达过关怀和问候,还是在何朵每次都提前提醒两人的情况下。
明明是一家人,何平和何文的做法却还不如普通朋友来的热络。就连姐弟妹三人之间,更多也是何朵主动打电话和他们唠嗑。仅有的几次两人主动联系何朵,也都是要么借钱要么实在是受了委屈不能自拔的时候。
只是埋怨归埋怨,何朵却无法义正言辞地质问二人。作为家里的老幺,自小习惯了对姐姐哥哥言听计从,何朵从骨子里就没有冒犯二人的勇气。更何况她又是个豆腐心,只是听到何平一声长叹,何朵的心就已经柔软无比。
难道这就是血浓于水?天大的埋怨,都抵不过一个简单的音容;再多的不忿,都经不住一声心酸的叹息。
仅就何胜军病情一事,何文的反应要沉着的多,把重点都放在了治疗方案的选择上,这倒也让电话沟通的进程顺畅了很多。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医生说短期内咱爸的病也不至于快速恶化,所以我想趁这几天时间,抓紧去找找江临的几家知名中医院,看看中医专家们怎么说。但是你俩也多问问身边的人,或者查查相关资料,咱们多一些点子,总好做出最合适的决定。”何朵不再跟姐姐哥哥客气,直接了当地说道。
“好。”何文说道。
“咱们先做好保密工作,别让他俩知道。”何朵说道。
“嗯。”何平哼了声。
“我之前认识过一些心理健康行业的朋友,有个人跟我说,肺癌的病因在心理学上往往有三个原因:子孙不孝、生气、缺钱。咱爸这些年来生的气应该不少,村里的事情,家里的事情,肯定都会影响他的情绪。尤其是这两三年他也没能外出打工,身上没钱,都靠我们给。再加上家里装修,村里拆迁,都需要钱。他肯定是有压力了,经常担心,才会让癌细胞有机可乘!去年的一整个冬天,咱们也没多关心他,导致他感冒咳嗽好几个月才去检查。但凡我们早一点发现,早一点上心,他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何朵一边说着,一边吸了吸早就不通气的鼻子。她没把话说透,但希望姐姐和哥哥能听出来他们在这件事上的失职。这样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多少可以同心协力地支持和鼓励父母。
但是第一次说出来这么带刺的话,何朵还是有些不安,紧接着总结了一句:“所以你们之后都多主动给爸妈打打电话、发发信息、多聊聊家常,让他俩心情好点。他们在江临一个朋友也没有,每天就大眼瞪小眼数着日子,太孤独了。”
“好。”何文何平答道。
此后的几天里,何朵通过各路线索和资源过滤出了几家权威的中医医院,带着父亲的诊断证明和检查报告一一挂号咨询。只是最后的结果全都出奇的一致:
一、小细胞肺癌主要靠化疗,只能通过中医调理身体元气,中西医结合,西医为主中医为辅;
二、小细胞肺癌广泛期患者的存活时间,平均是九到十二个月,最长不会超过十五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