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佯装不知旁人的审视,坐得端庄。
两辈子加起来,她和李桑若算是多年不见了。
李桑若眉眼神态没有多大的变化,目光却好似添了些风霜,没有上辈子相见那样笃定从容,二十多岁的年纪,享受着晋国至高无上的权力,得到的也是最好的保养,可看着很是憔悴……
冯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甚至觉得李桑若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气。
一身锦绣衣裳和靡靡浓妆的掩盖下,是瞧不透的焦灼……
冯蕴熟悉这种情绪。
上辈子的她,正是如此。
李桑若目光扫了过来:“冯夫人出自许州冯氏?”
冯蕴颔首:“正是。”
李桑若笑道:“素闻许州冯氏家学渊源深厚,学问广博,想必冯夫人也是通晓诗书,极有才情了?”
冯蕴微微抬眼,“太后过誉,臣妇只初通文墨,习艺不精。”
她直视着李桑若,李桑若也看着她。
冯蕴柔顺地笑,目光恭顺。
上辈子的李桑若也说了这句话,但待她远没有今日这般客气,夸完了她的才情,便要她当众以歌舞乐众。
把她当妓子。
这次冯蕴等着她下一句话,李桑若却不敢说了。
对待没有地位的侍妾,要求献舞献唱,太后都不算逾礼……
但对大将军夫人,她再没有分寸也不敢那般放肆。
“那再好不过了。”
李桑若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一眼裴獗。
“先帝忌辰快到了,哀家准备抄写些经文供奉帝陵,夫人若是得空,这几日便到翠屿来,陪哀家抄经吧。”
裴獗眉头皱了起来。
以为她会拒绝,也本该拒绝。
不料冯蕴道:“殿下不嫌臣妇字迹粗劣,臣妇自当从命。”
李桑若嘴唇勾出笑容,那疼痛到几乎要腐烂融化的肺腑,似注入了一抹暖泉,舒服了很多。
裴獗垂眸,举盏而饮。
冯蕴只看到他的后脑勺,默默盘算着,低头拿筷子,小尝了一下桌上的珍肴。
烧鸡腌鹅,卷酥果饼,美器盛美食一番美景,不该错过。
她进食十分好看,修长白皙的指节抚着青瓷白盏,动作优雅娴淡,如同一幅烟雨潋滟中的仕女图,当真是“一眼斩书生”。
李桑若捏紧手指,喉头仿佛有腥气翻滚,恶心得看着食物就想呕吐,勉强压下去,瞬间感觉头晕目眩。
她撑着桌面,徐徐起身。
“诸位爱卿慢用,不用拘束,哀家去去就来。”
孕吐着实难受。
她愤怒地想着小孽种在肚子里闹腾,脸色不免有些变化,笑容都变得难看了许多,借口更衣便离席。
“殿下留步!”
背后是冯蕴的声音。
轻言软语,喊得李桑若心悸,就像在说风凉话。
可李桑若回头,看到的却是一脸的担忧。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李桑若勉强扯出一抹笑:“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