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跟丢了魂一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失魂落魄。
苏父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只手无力地垂落在两侧,本就花白斑驳的头发,肉眼可见地更白了。
两人从家里带出来的包裹,在被保安脱离时摔到地上,保温盒四分五裂,饺子掉出来,汤汁浸透了布袋。
装腌菜用的是黄桃罐头的玻璃瓶,也好不到哪里去。来时被两个老人像宝贝一样紧紧保护着,过个安检都小心翼翼的无言的爱,在这一刻被弃如敝屣。
苏父走到妻子面前,语气沉沉地说:“走吧。”
苏母摇了摇头:“我不走。”
“你不走,一直坐在这里干嘛?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先去火车站看看,回去的车还有没有,要是没有,就得找个落脚的地方睡一觉,等明天再回去。”
苏母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劲儿地重复:“我不走。”
苏父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但现在夜里凉,真要露宿街头,回头肯定得冻病了,好声好气地劝她:“走吧,别犟了。你再在这儿坐下去,一会儿保安就该来撵你了。”
不管他怎么好言好语地劝,苏母就跟个复读机一样,反反复复只会说:“我不,我不走,我不。”
几次下来,苏父也被她激起了脾气。
女儿已经够不懂事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认自己的父母,甚至让保安把他们赶出去,他心快凉透了。
现在又多了一个跟痴傻了一样的妻子,满心还沉浸在刚刚的事情和情绪里,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
“你还没明白吗,佳宜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她就是嫌弃我们丢人,她不想认我们!你不走,你不走干嘛?你以为你的好女儿会出来吗?我告诉你,她不会出来了,她要出来早就出来了,你就是等到明天早上,她也不会来!”
苏父越说越来劲,对女儿的失望,被人误解的委屈,还有一路上为了省点钱的不容易和辛酸,此刻全都发泄在了妻子身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太宠着她不要太宠着她,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你看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你就知道给她汇钱,我早就说该把她喊回来!”
这话就像是一根锋利的针,一下子就戳破了虚幻的泡沫。苏母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跳脚道:“这些话你刚刚怎么不说呢!你这个窝囊废,被人赶出来了,就知道冲我吼,冲我吼什么吼,吼什么吼,窝囊废!”
她说着,就开始挥舞着手脚往苏父身上招呼。后者一把阻住她的拳头,怒瞪着她:“你闹够了没有!你还嫌现在不够丢人的吗,你想让大家都看看笑话是不是!”
这两年,苏佳宜不知道多少次在他们面前抱怨在海市压力大,房租贵,生活成本高,话里话外问他们要钱。
苏父和苏母在小县城里待了一辈子,年轻时候攒了点钱去首都玩了一趟,匆匆地去,匆匆地回,只记得首都很大,很漂亮,道路很宽,车子很多,其余也没印象了。
所以,苏佳宜跟他们抱怨,他们就信以为真,把两人的工资给出去大半,每个月省吃俭用扣扣搜搜过活。
可是实际上呢?
她住的公寓高大又气派,要把头仰得很高很高才能看到楼顶在哪儿。大厅的装潢也很好,玻璃明亮,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有阿姨在来来回回地打扫。
而他和妻子,每天就挤在很老很老的居民楼里,没有电梯,每天要步行上下楼,在这个家生活了一辈子。
他刚到这儿就觉得不高兴,但又安慰自己,自己和妻子吃了一辈子的苦,干嘛要女儿也必须吃过相同的苦才行呢。但后面的事,简直让他的心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