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赶市集

前面驾车的侍卫队长靠着帷幔说:“前方行进不畅,一时间走不过去。这里人多,为了确保夫人的安全,是不是暂且回城,不往前走了。”完颜玉道:“今日市集,城内城外人都多。既然出来一次,何必扫兴?我们下车步行就是了。”侍卫队长沉默片刻。“我们前后左右护卫,请夫人谅解。”完颜玉道:“将我俩围住了,还看什么民风景致?派两个人跟随,其余人在路边等着。我也不是泥捏的,要人时时刻刻保护。”侍卫队长不敢违抗,更不敢失职。万一出了点事,他如何承担得起?他说:“派两人跟随夫人,其余人散在夫人周围三丈。夫人尽可游玩,不会打搅了夫人的兴致。”完颜玉道:“不打搅了我们的兴致就好,随你怎样。也不许影响了百姓的兴致。”侍卫队长道:“是,我让他们尽量隐在暗处。”

完颜玉和完颜楚楚下了马车,穿过生祠焚香的人群。生祠这一侧不远,就是个市集。在市集和生祠之间,路边聚集了许多小摊贩。一人一扁担,有的卖馄饨面条,有的卖李子杏子,有的卖铁钗木钗一些小玩意。熙熙攘攘,甚是热闹。完颜楚楚左瞧瞧右看看,十分开心,见了什么都想买几个。两名侍卫双手很快就没空了,捧着了许多吃喝玩物。侍卫队长不敢远走,在路边铺一张缎子,将吃喝玩物都堆在地上,差一名侍卫看守。游人以为这也是做买卖的摊贩,围上来要买。那侍卫解释不清,索性脱下外衣盖住,这才没人问了。完颜楚楚仍在不停购买,地上堆得越来越多。她买归买,买完了绝不回头看。只花钱,估计花完了钱,买什么都忘记了。完颜玉宠着她,喜欢什么买什么。何况,都是些便宜物件,前后能花多少银子?只要有了好心情,银子也不算什么。

完颜楚楚走到个摊前,挑了个香草荷包,又从怀里取出装着平安符的香荷包。完颜玉阻拦不及。大庭广众,女子将手探入怀里,让人瞧见,成何体统?完颜玉发现周围已经有了很多男子偷看,侍卫队长也小心起来。按理说,这等市集不会有多少贵族人家来逛,倒是有些纨绔子弟尤其喜欢。都是些贫苦家做点小买卖,都是寻常家来此购买吃用。这些纨绔子弟见到了美貌女子,常常会来调戏。寻常家女子受了欺负,无人出头。纵有监察司在,因为脸面,也都忍下了,不会去上告。完颜楚楚年少活泼,笑语晏晏,煞是动人。完颜玉沉稳,她是大宋皇后,举手投足间带着优雅气质,更令人着迷。金国侵占中原一百多年,早已没有什么纯正的血统了。比如完颜雍的生母是汉人,完颜永济的生母是汉人,完颜珣的生母也是汉人。完颜璟的宠妃李师儿是汉人,虽不是皇后,也与皇后的权位没差别。如果李师儿能为完颜璟生下儿子,定是金国皇位的继承人。完颜玉和完颜楚楚虽是女真人,身体里或多或少都流着汉人的血。她俩身材高挑,容貌棱角分明,长得大气,完全具备北方人的特点。不仅拥有青春美貌,也符合人们的审美。往来不管男女都要多看几眼。

她俩刚刚出现在此处,就引起了许多纨绔子弟的关注。但见两人衣着举止,有护卫随身,就知道不是寻常家女眷。那些纨绔子弟大多出自地主商贾,无论如何不敢惹了官面上的人家。然此一见,有的纨绔子弟决定痛改前非,再不入花街柳巷。立志磨穿铁砚,考取功名。有了功名,才可称得上才子佳人,或能有姻缘相守相知。这类子弟,好模好样,早晚值得一份美满婚姻。有的纨绔子弟心存幻想,匆匆派人去打探这俩女子的身世。若也是地主商贾家的女儿,定要求媒下聘,想方设法娶了美人。那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门当户对,没什么问题。算是君子爱美人,娶之有道。还有一类纨绔子弟就不一样了。这里是哪?这里是南京城,是大宋的都城,天下人谁不知道?除了是大宋的都城,还有什么最出名?当然是秦淮河。十里繁华,香气弥漫。有夫子庙,也有花船青楼。有文人墨客写下的千古诗篇,也有歌伎舞妓唱和留下的绕梁余音。官宦贵族,商贾财主外出的架子很大。花船上歌伎出门时,架子也是不小的。这俩女子,虽未曾见过,谁知是不是新来的姑娘?那姑娘将手探入怀里,显是轻挑,怎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若是干那个行当,变卖家产,也要得春宵相伴。

有俩人凑到了近前,侍卫一前一后,侍卫队长将他们拦在了数尺之外。他俩人手中执折扇,躬身行礼,倒是懂得些礼貌。这是在烟花地常用的伎俩,花船中有歌伎卖艺不卖身,除了金银之外,最喜欢有才学的公子。这类歌伎的身价更高,身价越高,反而越多才子趋之若鹜。有钱的公子不惜豪掷千金,有才学的公子要为她留下佳作,都只为博得美人青睐。当朝皇帝不正是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那首《摸鱼儿》得了名妓乐婉的心,甘愿以身相许?唉,皇帝是不一样。有美人投怀送抱都不要,便宜了那个施槐。想想也是,哪怕当时不是皇帝,也是景王府小王爷,怎会娶一个歌伎呢?赵盏那晚秦淮河一游,跟人斗气,默写了元好问的词,也成了一段风月佳话。

夜游秦淮河的男子,不乏文采斐然的才子。多半只是附庸风雅,没什么才学。当然,大多数只是装的。哪怕肚里没墨水,也要装着满腹才学。有才学,怎能没礼貌呢?可当街与女子打招呼,终归有些失礼。完颜玉知道这俩人没安好心,不理会他们。完颜楚楚根本没注意,心思都放在荷包上。她将荷包对比着看,问完颜玉:“表姐,你说哪一个好看?”完颜玉道:“都买了,换着用。”完颜楚楚道:“这个办法好。”又问:“将平安符取出来,会不会失了功效?”完颜玉道:“符咒连鬼魅邪祟都镇得住,还怕你碰了?”完颜楚楚点点头。弯腰在摊上挑选荷包。

那俩人又尴尬又恼怒。这类纨绔子弟平素在花船妓馆中受到很高的待遇。老鸨龟公尽心接待,姑娘们前呼后拥,奉承话听得多了,以为自己是个人物。花船妓馆上的女人何时敢无视了他们?有一人要发作,被同伴拉住了。侍卫队长道:“你们别惹了麻烦。免得到时后悔。”相对平静的那个人道:“我们别无他意。只是仰慕姑娘,想与佳人相识。在下姓郑,这位姓董。”侍卫队长往前踏出一步,逼的他俩只得退了两步。“凭你们也想与我家夫人相识?快快离开,免得我动手伤了你们。”姓郑那人大声道:“姑娘,你的荷包,我看着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完颜楚楚奇怪的看他。“你说什么?”姓郑那人道:“在下见过姑娘的荷包。能否给在下瞧瞧。”完颜楚楚一想。“这荷包是神仙赠送,他若见过,说不定能知道些关于神仙的事。”就要走过去递给他。完颜玉拉住她的手。“岂能将姑娘家的随身东西给陌生男人看?”完颜楚楚道:“里面是神仙画的符咒,说不定他见过。我就在旁,还怕他抢跑了不成?”抬手递给了那人。那人拿在手里反复的观看,又给姓董那人看。完颜楚楚问:“你看出什么了吗?”姓郑那人拿着荷包在鼻端用力嗅嗅,给姓董那人也嗅了嗅。两人低声说着什么,似是品评这香荷包。边说着,边盯着完颜楚楚瞧。他哪里是喜欢荷包?因为荷包贴着完颜楚楚的皮肤携带,定带着姑娘的体香,浸了姑娘的香汗,谁都看的出他表面礼貌,实际上很是猥琐。完颜楚楚觉得不自在,伸出手:“你不认得,还给我。”

完颜玉忍着不发作,侍卫队长的脸色也不好看,准备给这俩人点教训。谁想那人恭敬的将荷包还给了完颜楚楚。“打搅姑娘了。”完颜楚楚接过荷包:“不妨事。”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完颜玉不好发作。这俩人让完颜楚楚吃了亏,却没法说。姓郑那人道:“我记着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姑娘家住何处,等想到了,报与姑娘。”完颜楚楚看了眼完颜玉。完颜玉道:“不必了。你们快些走吧,免得我改了主意。”那俩人占够了便宜,返身就走。完颜玉埋怨完颜楚楚:“我送给你的荷包,你问旁人做什么?”完颜楚楚道:“过去许多日子,我问了表姐好些次。我的伤都好了,仍不能相见。要是能见到了,我何必问旁人?”完颜玉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只得问:“时机到了,就能见面。这事急不得。”完颜楚楚问:“时机什么时候到?”完颜玉道:“快了。”完颜楚楚知道她在敷衍,怏怏不乐。完颜玉问:“你还想玩玩吗?不想玩咱们回去。”完颜楚楚道:“时间还早,我不回去。”她放下不快,跑到了另外一侧的摊子前。几人只得紧紧跟上了。

侍卫队长小声道:“夫人,我差人去教训那俩登徒子一番,见点血才好。”完颜玉道:“这种人耍些小聪明,骗楚楚这不懂事的丫头。没吃什么大亏,罢了,由他们去。”侍卫队长道:“夫人宽厚仁慈。”完颜玉道:“大宋骂我的人太多了,我不宽厚些,还能怎么样呢?”侍卫队长道:“不会,百姓怎会骂夫人?”完颜玉苦笑,不接话了。完颜楚楚忽然站住了,完颜玉顺着望着,见路边坐着一排乞丐。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泥污,都缺了胳膊腿。每人前面摆着一个,或者半个,或者小半个破陶碗,碗里有三五枚铜钱。看着五六十岁上下,八成没有这么大的年纪。完颜玉说:“我们绕着走。”完颜楚楚问:“南京城天子脚下,这等繁华,也有乞丐?”完颜玉道:“如何繁华都免不了有穷苦人。”完颜楚楚道:“宋朝不管这些穷苦人吗?”完颜玉道:“肯定要管,未必管的过来。”完颜楚楚道:“宋朝朝廷连每年何时不许狩猎都要管。只要想管这些穷苦人,怎么可能管不过来?”完颜玉想了想。“国家太大,需要管的事太多了,国库的钱也不是无穷无尽。你想的太简单了。”完颜楚楚问:“别处不说,都城周围都管不过来吗?”完颜玉道:“或许是从别处赶来,还没来得及管。”完颜楚楚不语。

侍卫队长道:“朝廷要管穷人,这是官家一直以来在努力做的事。有福田院,专门赈济乞丐。医部成立后,取消了安济院和漏泽院。”完颜楚楚问:“为什么要取消了?”侍卫队长道:“安济院为穷苦百姓免费医疗。各地设立医馆后,对当地药材定价,问诊治疗价格都不高。医馆也会定期发放免费药材,免费问诊。医馆可以替代了安济院,没必要留着。漏泽院负责收敛埋葬无人认领的尸体,也由医馆负责。漏泽院还在,只是改了名字,由医部管辖。还有慈幼局,各路转运使司管辖,收留弃婴和孤儿。”完颜楚楚道:“想的挺周到。不知有多大用处。”完颜玉道:“肯定有用处。这种钱粮谁敢贪了?阳世躲过去,阴间也要算总账。”完颜楚楚道:“我去问问他们为什么不去福田院。如果不知道有福田院,我就告诉他们。”完颜玉道:“你出来游玩,管这些事做什么?”完颜楚楚道:“见有人受苦,我没有心情游玩了。”完颜玉对侍卫队长道:“你过去问问,施舍给他们每人十文钱。”完颜楚楚问:“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去问?”完颜玉道:“你若不嫌,就自己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