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骨珠泣(四)

送走了曦和娅,姤看看已经黑了下来的天色,进屋关上了树篱门。屋内光线黯淡,她走到了屋中央的火坑旁,从背后挑了一些干燥的树叶和细小的枯枝放入坑内,然后从腰上上解下两块石头,一下下的摩擦,随着她手上动作逐渐加快,蓝金色的火星迸溅而出,随着火星的逐渐增多,火坑中的落叶与枯枝终于被点燃,一团暗红色的火焰燃起,照亮了屋中的黑暗,也照亮了姤紧锁的眉头与饱含担忧的双眸。姤从房间另一侧的食物堆中翻找出几个块茎扔到了火坑中,又从摆放器具的角落中拿出一个粗陶罐,盛满水放置到火坑上方的树丫做的横架上。待水烧开,姤将陶罐中的水倒到2个陶碗中,又拔出了两个烧得黑乎乎的根茎物,细心的剥去外面的黑壳后将其小心翼翼的放到一张干净的大叶子中,再从娅背回来的网兜中挑出来的果子,一起捧到了嫄面前。

走到从刚才起就一直呆呆看自己的女儿身旁,姤收起脸上的愁容,柔声道:“好孩子,还疼不疼,除了脚以外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饿坏了吧,先吃些东西。”

乔若瑙刚刚正饶有兴趣的看“母亲”燧石取火,听闻此言,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真好,自己也有母亲爱护了,还会关心她饿不饿、痛不痛。“原来有妈妈疼爱这么幸福啊。嫄,对不起,占用了你的母爱,不过我早晚会走的,到时候再把母亲还给你,而在这之前,让我也好好享受下被母亲疼爱的感觉吧,请你不要怪我贪心呀。”乔若瑙自欺欺人的想。

被母亲温柔的眸子注视,乔若瑙高兴的同时也有点害羞和不适应,于是她小声回道:“母亲,我没事,一点都不疼了,也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姤明显松了口气,笑着将食物和水推到乔若瑙面前示意她快吃:“真是个傻孩子。”然后又有些疑惑的道:“娅倒是没说错,你今天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啊,生病了?”说罢紧张的伸手探向她额头:“不热啊。”

此时的乔若瑙顾不得和母亲解释,她正皱着眉头抱着一块根茎小口小口的啃着。这不知名的食物与后世常见的红薯类似,却远没有红薯的香甜软糯口感,反而又硬又涩,更要命的是块茎里面是没烤熟的硬芯,外面却是烤过了的糊味。姤虽然在递给她前已经处理过一遍,不过可能是她爱惜粮食,除了彻底碳化的部分被剥掉,还有很多焦糊的部分保留在表面,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在啃一根粗粗的烧火棍子。乔若瑙吃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不得不放下根茎,拿起了红色果实吃,结果更后悔了。如果说刚才是吃树杈子,那现在就是在咬海绵,还是干干的那种海绵,看着漂漂亮亮的果子竟然一点水分都没有,木木干干的,一嚼一口屑。乔若瑙吃得两眼呆滞,开始怀念起自己那个世界多汁的西瓜、脆甜的苹果,还有香软可口的各类点心,甚至是被她深恶痛绝的面包和方便面。

吃完一个果子,乔若瑙坚决不肯再吃,姤看着剩下的食物,担心的问:“你平时不是最爱吃蓣和蘋吗?今天怎么只吃了这么一点,要多吃些才好得快。”

“母亲,我实在吃不下了,脚又开始痛了。”乔若瑙只好摇着母亲的手撒娇道。

“好了好了,吃不下就不吃了,母亲等一下给你熬些粟粟粥放在罐子里,你夜里要是饿了就喊母亲给你端。”说完看看嫄红肿的愈发明显的脚踝,终究是不放心:“你脚伤的厉害,一定要处理,不然明天会肿的更厉害。你父亲在时每次受伤都用倒刺草外敷,效果不错。恰好这种草河边就有,母亲去挖来一些来给你敷上吧。”

乔若瑙赶紧拉住姤:“母亲,天都要黑了,你一个人去河边不安全,再说弟弟们也需要母亲的照顾呀。我的脚真不碍事,母亲不要急,或者等天明后再去吧。”

姤闻言看看嫄,又看看一直在昏睡的两个孩子,一时难以取舍。思考再三,她抿了抿唇,坚定的看向女儿:“还是要去的,你的脚不能耽误。一会儿母亲去喂他们喝些水后再走,如果母亲不在时他们醒过来,只要不让他们靠近火坑就可以了,剩下的事可以等母亲回来再处理。再说……”姤又看了两个小男孩儿,低头苦涩一笑:“再说看他们的情形,今晚大概是不会醒的。”

乔若瑙还待再劝,但见姤表情坚毅,知道她已做了决定,多说无异。只好勉强同意:“那好吧。但是母亲,您还是吃些东西再去吧。”

姤摸摸乔若瑙的头,欣慰的笑了:“我的嫄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拒绝了乔若瑙递过来的蘋,拿起她吃剩下的蓣吃了起来:“你们三个最喜欢吃蘋了,这果子长得高,平时不容易摘到,何况你受伤就是为了给弟弟采果子,做母亲的怎么忍心吃呢,还是留着给你们吃吧。”

乔若瑙无法,也许这就是母亲吧,不管是这古老蛮荒的史前时代,还是近万年后自己生活的现代社会,一颗慈母心从未改变过,做母亲的总是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孩子。

姤吃完一根蓣后也不舍得再吃,将剩下的那根用叶子细心包好,放到了嫄的身边。起身走到火坑旁,翻找出一包未脱壳的种籽倒进了陶罐里,又向火坑中添了几把粗树枝,然后端着另一个陶碗走到两个男孩子身边,温柔的叫醒他们喂水。夷还好些,除了喝水还能简单的回答母亲的问话。旦的情况就差了很多,水喂到他嘴里不等咽下去就会呛出来,昏暗的光线下,乔若瑙看到了姤的脸上掩饰不住的伤心和绝望。

不过等姤料理好两个小的孩子,再回到嫄身边时,就又变成了那个坚强温柔的母亲了。她帮嫄盖好身上的茅草,叮嘱了几句,拿好工具预备出门。谁料刚打开门,就见到夜色中正拿着简易火把,匆忙向她家跑来的曦和娅,娅边跑边急急的喊道:“姤长老,巫回来了。巫带着好多好多草药回来了,母亲让我们通知您,快将夷和旦送去祭祀场,巫要在那里为所有生病的孩子们祝祷治疗。”

姤喜出望外,刚要转身回去抱孩子,突然想起女儿,于是犹豫道:“可是嫄的脚……巫带回来的草药中有伤药吗?”

这时曦接话道:“姤长老,我刚才去河旁采了些倒刺草,可以用来治嫄的脚伤,刚才出来的急,没来得及带上。娅还要去其他患病孩子的家中通知,我带您和夷、旦先去祭祀场吧,先将你们安顿好,我和娅再过来给嫄送药,您不用担心。”

姤闻言放下心来,重重看了一眼曦,对他的细心稳重很是欣赏和满意。曦和娅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且此时治病要紧,就没和他们多客套,简单道过谢后,和嫄交待了一下,就和曦各抱一个孩子出门向祭祀场跑去。

事情发展过于迅速,还没等乔若瑙反应过来,整个屋中就只剩下了她一人。虽然没真正和弟弟们相处过,但在嫄的记忆里,姐弟三人感情十分好,这次她受伤,也是因为弟弟们病得迷迷糊糊时说想吃蘋,她去采果子,结果不小心从树下摔下来才扭到了脚。现在两个弟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母亲也不会那么伤心难过了,她十分开心,连对陌生环境的恐惧都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