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丰富生产经验的范百勤1眼就看出,油菜花今年开得格外繁密,洋芋长势也十分旺盛,田坝里的红花草刚犁翻过,黑黝黝的,肥分充足,已为夏熟增产打好了基础。
范百勤用衣襟在胸前摒着风,边看边登上了坡顶。晨风习习,迎面向他吹来,使人感到1种舒适的快意。时间还早,极目东方,斑斓的云彩象鱼鳞般拨散开来。
顷刻之间,山峰后射出亿万道金光,活像是谁展开了1把巨大的金骨折扇。飘动着的绚烂霞云似轻轻煽动着的薄绸扇面,异常动人。
在这奇异的金骨折扇下,莽莽苍苍的群山都岭叠着岭,山连着山,山山岭岭铺锦展翠。满山遍岭都是那青碧的松树,翡翠的柏枝,墨绿的杉树,灰白的油桐,嫩青的竹子······就像画师的调色板上的各种色泽,抹满了连绵不绝的岭巅峰麓。
范百勤眯着眼睛,瞅了1阵这壮丽而又熟悉的山乡,心头万分感叹。
“唉!眼前这片望不尽的山山岭岭,简直是涌金溢银的百宝坡啊。”
望着望着,那种“田里抓1片,不如山上捞1把”的思想,又悄悄地爬进了他的心头。范百勤想到昨天已运走了1批木材,既支援了城市工厂建设,又为集体增加了1笔资金,心头不觉美滋滋的,便加快了步子,顺着下坡道急匆匆地往山寨子走去。
刚转过1个山湾湾,范百勤忽然听到山道旁的树笼笼里发出1阵“扑簌簌”的响声。他疾忙侧转脸1看,离他不远的杂木丛里,闪出个人影来。
范百勤甩开大步走上两步,认出是山寨医师黄暮林。
黄暮林手提把小药锄,肩背个竹背兜,黑色的裤管下半截,全被露水打湿了,衣服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他脸上没汗,却撩起衣袖抹了抹额头,做出1副干累了的样子。
“黄医师,这么早就出来挖药?”范百勤随口问道。
黄暮林是装着挖药,1清早特地在这路边等范百勤的。他抬眼瞅瞅范百勤,故意长叹了1声,1屁股坐在路边的1段枫木上,伸手捶了捶弓虾似的腰,哭丧着脸,慢吞吞地说:“唉,牛老无用了!大队长,这些年头来,我只觉得身子骨1年不如1年,连挖药都快挖不动了。反正,治病有林元洁,你也莫让我当啥子副场长了,干些省心轻便的活路,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范百勤见他开口就撂担子,不由下意识地摸着面颊,用目光审视了1番黄暮林的神态。
自从那次队委会上知道了李智慧的病是药物中毒所造成,耿岩明临走又同自己长谈了1次后,他对黄暮林这个人多少有了点戒心。
此刻,他打量了1阵黄暮林,觉得1早就出来挖药,工作还是挺卖力的,就说:“黄医师,有啥话,直说嘛,莫在舌头上转圈圈。”
黄暮林脸上现出左右为难的神色,沉吟了1番,才无可奈何地摆摆手,说:“不瞒你大队长说,我在综合场1天,从睁眼忙到闭眼,是1心想把副业搞好,使石旮旯富起来,让寨邻乡亲的日子过得好1些。可是,不能把人家的好心当驴肝肺啊!就说昨天伐木运木这桩事吧,人是县里物资局介绍来的,又有出口证。你大队长1点头,我就忙忙碌碌的去张罗了,哪晓得,车到半途,硬给拦了回来。大队长啊,这工作,你说叫人咋个做?我可是耗子钻风箱,两面受气哪!”
黄暮林说罢,重重地叹了口气,万分懊丧地倒垂下两条眉毛。
范百勤刚才还在美滋滋地想着昨天运走1批木材,给集体增加了1笔资金,黄暮林这1说,使他感到十分意外,他浓眉1耸,急急地问:“咋个?我临走不是要你去向组织支部汇报这事的吗?你没去?”
黄暮林苦笑笑:“去了啊,你晓得小尤书记的脚整日不闲,找了半天没找着。我想,这事你大队长已经点了头,手续又齐全,加上那个姓贾的等急了,我就让他们先往外运。后来我明明向小尤书记汇报的,如今却有人说我搞不正经的勾当。大队长,你看看,这······这······”
范百勤注意地瞅瞅没精打采的黄暮林,见他1副十分委屈的神情,心中1动,暗想:这事手续齐全,事先也告诉过我,这还咋能说是不正当的?
不过,尤林既然晓得这是合法的,为啥要把木材拦回来?
改造葫芦塘,难道连正经的副业也不准搞吗?
范百勤心里十分不悦,他劝了黄暮林几句,撩开大步,顺着山脊旁的石板路,迅疾地向寨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