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炮火连天的万里征途中,有许多传奇般的巧合。
十二年前,尤林和他的战友们曾在半屏山那边的一片深山老岭里,钻士洞,住茅寮,拿着梭标、大刀、火铳,坚持了艰苦卓绝的三年游击战争。
就在这里——洪厝村旁的海边岩石上,他和敌人进行了一次难忘的战斗。今天,当年的红小鬼又回来了。
当往这里进军时,他脑海里经常浮现曾经救过自己的陈老海一家的面容。现在,对面就是陈家居住的海门岛了。
他们还在那里吗?还在这一带打鱼吗?会不会搬家到洪厝村?能在这里见面就更好了。
尤林满腹心事地走在被匪徒洗劫后的渔村,他走进了布满海蛎壳的街道,昔日的旧貌依稀可见。
几百栋房子,依山傍海,座落在半岛尖端的山坳里,两边山脊像两只大臂膀环抱着它们。
房盖是一色的薄瓦,怕台风吹跑,屋顶和瓦沟都压着密密麻麻的青砖。
山墙一律抹着白灰,映着四季常绿的山林,特别醒目。
一片低矮的房舍中央,高耸蹲着石头狮子的大门楼和双屋脊的大瓦房,这是渔霸洪乌螺的宅院,也是渔民的血和泪。
渔村四周,立着带枪眼的双层炮楼,它是多年来械斗的遗痕。有些墙头上还模糊地残留着赤色革命军时代的标语,显然用刀刮过,黑色字迹没有了,但刮出的黄道道,还能让人辨出标语内容。
一家一家的院子里满地都是摔碎的木桶、狗气熬,匪军抓鸡捋掉的鸡毛随着海风在院里旋转,不少屋里传出女入的哭声。
他走进一个又一个小院,安慰那些心灵上遭到严重创伤的乡亲。
多少双眼睛,失神地望着他,但更多的眼睛欢迎着他,期待着他,盼望大军打过海门岛去,救回亲人。高磊十分清楚这一带乡亲们的坚强性格。
赤色革命军初创时,他们在八闽之乡高举义旗,打士豪,分田地,前赴后继。
三年游击战争中,他们又历尽干般艰难,万般辛苦,给坚持在深山里的游击队送粮、送盐、送情报,敌入使出各种法西斯手段也没能使他们退却半步。
有的父母献出儿子,有的妻子献出丈夫,有的村庄被敌人血腥的黑手抹掉了,但这里的人民,从来没有屈服过。
他顺着小道走到村头,这里有篮球场大的一块空地,是晒鱼虾用的。因为地势较高,站在这里可以瞭望渔村全貌,瞭望由村北向西蜿蜒而去的盘山公路,瞭望两侧山势和无际的大海。
眼前的景象,使他想起十二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一次壮烈的战斗。不错,在那次战斗里,他和排长且战且退,就是顺着这条公路,一直撤到海边的悬崖上,最后跳海,幸亏遇到了陈老海的连家船……
这时,走上来一位六十开外的老人,把他的思念打断了。
这老人的腰已经弯成了一张弓,一串算盘珠似的脊梁骨把破烂单衣顶起一条弧线,脖子使劲向上伸着,扯起两条青筋。
他手里抱着摔散了的木桶片和几根竹篾,从最顶头的一间房子里向空场走来,不过走了十来步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看样子,他是到这里箍木桶的。
尤林迎上去,扶他走上来,老人把零散的木片在地上排开,拉开了竹篾。
尤林想打听陈老海一家的下落,说道:“老阿伯,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说吧,三里五村,有名有姓的差不多我都知道。
“他不是大陆的,是海门岛的,叫陈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