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把满是窟窿的裤管捋起来,露出狗咬的累累伤疤,说道:“看,这就是它咬的。俺要给亲人报仇,就得先制服这条狗。然后弄把大斧子,半夜三更摸进去宰了他们。”
尤林叹了口气:“小老弟,穷人身上谁没有几块疤瘌?有的是用钢丝鞭子抽的,有的是用闷棍打的,有的是用杠子压的,有的是用烙铁烙的……这仇能一个一个的报吗?要报仇,跟我走吧!”
尤林把大襟一撩,露出插在里面的匣子枪,说明自己的身份。
小家伙高兴地跳了起来,看看左右没人,说:“大哥,我跟你走!”
从此,侦察连增加了个没有三八枪高的小兵。
叫他下班还嫌太嫩,就留在连部当通信员吧。但有的同志说孩子太小,该送到八路小学去读刀、口、尺、马、牛、羊,但尤林决心叫他在部队里锻炼成长,还取了个大名,陈得水,如鱼得水的意思。
小陈蹦蹦鞑地蛮喜欢通信员这个行当,可自打“两忆三查”诉了家庭苦之后,总吵着要下班,直接杀敌人。
尤林说:“下班要爬石大板,要搞擒拿格斗,你那蛤蟆四两力,能行吗?”
“力气小,我就练啊!”
果然,他还真练了一身疙疸肉,学会了各种本事,成了一名机智勇敢优秀的侦察兵。
陈得水就是这样一个苦大仇深,为了消灭敌人舍得一身剐的战士。
你看现在他脸上那个恨劲,练水那个狠劲,能叫尤林不心痛吗?
尤林说:“回去吃饭。”
“不,我不吃了。”
“怎么不吃?”
“我吃不下去!我要练,练出水上本事,和敌人干,把被抢走的渔民救回来。”
“要练兵,也要吃饭啊!”
“科长!”陈得水执拗地站在水里,手里攥着拴在胸间的棕绳。
“全连同志,谁都没吃饭啊。谁吃得下去呢!”
“唔?”
“科长你看······”陈得水松开了棕绳,指着洪厝村屋顶的烟囱。
“哪有一家冒烟的?”
四五百户的大渔村,四五百个长短不齐的烟囱,静静地站在苍茫的薄暮里,指着高远的清冷的天空。在这个时候,倘在平常,每根烟囱都会往外窜着火苗子,冒出一绺一绺炊烟的。
那烟袅袅升起,在空中连成一片片、一层层乳白色的云,长久地飘荡着。可现在蒋匪强盗劫后的痛苦在折磨每一家人,没有一家起火,没有一家想到要吃东西,人们的心被亲人带走了。
看着那些冷落的烟囱,尤林的心收紧了。
“科长,你再看看海滩上。”
海滩上有几个小孩子,有的穿着单衣,有的光着身子,迎着海风,提着小篮子,瑟缩着身子,在水边和浅水里捡海菜。
父兄被抓走了,他们挑起了生活担子。
敌人留下的灾难,使他们不能象老解放区的孩子那样,在明朗的天空下上学、玩耍。”
“科长,你再到老乡家里看看。”
陈得水说着,解下拴在胸围的棕绳,跑上岸来,身上的水都顾不上擦就穿上衣服,拉着尤林的手,向村里走去。